和珅回到学堂的时候,鄂哈赤正用一块绸布擦拭着一柄长弓,这时候,紧挨一旁的鄂博拍着鄂哈赤的肩膀,催促道:来了!来了!和珅那小子来了!
鄂哈赤抬起头,他看见和珅回到座位,将一本藏书放在桌上,他不由得嘴角勾起,从腰间的箭筒里拿出一支箭矢,把手搭在弓弦上!鄂哈赤慢慢将长弓拉开,远远望去,绷紧的长弓犹如一轮满月!突然间,鄂哈赤放开弓弦,任由箭矢射出去!弓弦声嗡嗡响起,把学堂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官宦子弟吓了一跳!
那根箭矢在学堂上一闪而过,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和珅的桌上,将和珅的藏书钉死!箭矢落下后,箭羽还在发颤,和珅看到自己的藏书被损坏了,他顿时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喝道:是谁坏了我的书!
鄂哈赤心情舒畅,大笑道:真是不好意思,致斋兄,刚才手滑了,幸亏只是坏了你的书,这要是射穿了你的脑袋,都没人给你收尸呢!你自己想想,你弟弟乳臭未干,你爹娘又是命丧黄泉,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天底下谁会那么好心给你一条草席裹尸?
鄂哈赤越说越得意,仿佛戳中了和珅的痛点,心中的郁闷心情也消散了不少!
和珅听到鄂哈赤的话,面目通红,气血翻涌,死死地攥紧了拳头,但鄂哈赤的父亲鄂尔泰乃是朝廷重臣,可不是他一个旧臣遗孤惹得起的!和珅咽下这口气,把箭矢从桌上拔起来,扔到鄂哈赤的脚边,说道:收好你的弓箭!别瞎了眼,射中了雍正爷的祥瑞!
学堂里的官宦子弟们都不明和珅之意,这鄂哈赤的弓箭又怎么会跟雍正爷扯上关系呢?
但鄂哈赤和鄂博听到和珅的挑衅后,同样气得眼珠子瞪大,脖子通红!因为鄂尔泰在雍正时期是出了名的会拍马屁,他常常跟用雍正说,某某地啊,某某时啊出了什么祥瑞,诸如嘉禾、瑞鹤、卿云、醴泉等络绎不绝,仿佛中原到处是祥瑞!时间久了,鄂尔泰拍马屁的名声也就大了,那些官宦子弟不清楚,但鄂哈赤和鄂博却是心知肚明!
这时候,走到学堂门口的吴省钦听到和珅的话,不由得心中一紧,这牵扯到皇帝的事,哪怕说错一个字也不行,更何况是咸安宫的学生!吴省钦走进学堂,只见和珅跟鄂哈赤在那大眼瞪小眼的,他不由得呵斥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鄂哈赤脾气冲,不由分说道:和珅说我的弓箭会射中雍正爷的祥瑞,简直是一派胡言,还侮辱我父亲!
和珅冷笑一声,问道:何来玷污之意?我可说过半个脏字?今个儿大家都在这里,大可把话说明白了!我倒想问问你,你在学堂上弄弄枪舞剑的,还将我的藏书给损坏了,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鄂哈赤看到和珅耍无赖,他干脆叉着腰笑道:今个儿要练射箭,我将我爹赠我的紫云弓拿来,给某些没爹没娘的开开眼,怎么了,难道还碍着你了?更何况你那本破书又能值多少钱!本少爷凭什么要给你说法?
鄂哈赤说罢,将那柄长弓拿起来,耀武扬威般说道:你们都瞧好了,这紫云弓乃是用天竺国上等犀牛筋、大理紫檀木还有北海鳔胶制作而成,五百步之外尚能一箭穿心,八百步之外依旧能断枝折木,若是放在龙泉阁售卖,价值千金不止!这还是我爹从敌寇手里缴来的,乾隆爷为了嘉赏我爹,特地将此弓赏给我爹!
和珅气得脑袋一阵眩晕,鄂哈赤暗指没爹没娘的东西,可不就是自己吗?他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和珅冷静以后,他看着那柄紫云弓,心道这的确是把上乘好弓,光是那细腻流光的弓身,就知道此弓价值千金!和珅的眼里不仅有了愤怒,也有一丝嫉妒!若是他有足够的钱的话,他肯定会买一把比这柄好上百倍的弓,然后将鄂哈赤狠狠地踩在地上!
众人的目光渐渐被鄂哈赤吸引,吴省钦突然拿着讲台上的藤竹一敲桌子,喝道:射箭之课在寅时,你赶紧把这柄弓收起来,把诗经拿出来!
鄂哈赤看到和珅站在角落里红着眼,不由得一阵得意,他把紫云弓收了起来,放在书桌底下,跟着大家一起朗诵诗经!而和珅低下头,他望着桌上那本藏书,神色凝重,良久,和珅才将它收进怀中,与大家一起背诵诗经!
吴省钦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那本藏书是和珅从咸安宫借去的,既然书籍被损坏,和珅当然得赔偿,但吴省钦知道和珅没钱,于是对此事缄口不提,全当不知!
但和珅却不这么想,书籍既然是被他借来的,损坏了也肯定由他赔偿,不过他要是选择赔钱的话,论咸安宫的规矩,他得拿出五吊钱才行!和珅囊中羞涩,肯定没这么多钱,但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既能巩固自己的藏文,又能赔偿那本书!想到此处,和珅沉重的心情稍稍纾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等到大家早读结束,吴省钦继续给大家讲解老莱娱亲的故事,寅时,吴省钦把书合上,他咳嗽一声,说道:吴省兰先生抽不开教你们射箭,正好来了一个新教习,由他来交你们齐射武艺!
下面的学子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沸水般沸腾起来,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新来的教习是何等高人,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教头武官!吴省钦看学堂闹哄哄的,也懒得嗔怪,径直离开了学堂,过了一会儿,一个魁梧的男人从后院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袭藏青蟒袍,将辫子绕在脖子上,背着一张长弓,手上拿着戒尺,目光矍铄,显得很是精神!
那个人走进学堂,不必猜也知道他就是新教习了!他皮肤黝黑,长得浓眉大眼,膀阔腰圆,给人一种稳如泰山的感觉!突然间,他将肩上的长弓取下来,将箭矢搭在弦上,一拉一放,箭矢已经稳稳射在了房梁之上,众学子抬头看箭,不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新教习上任,不放鞭炮庆祝,放箭射梁是干什么,难道暗指他是梁上君子?
学堂前侧的福康安眼睛尖,他指着那支箭,说道:你们瞧,教习射中了一只蜘蛛!
大家凝神望去,果不其然,那支箭射破了一张蛛网,将一只大蜘蛛钉在房梁上!顿时间,学堂里掌声雷动,几个只知弄刀舞剑的官宦子弟看到新教习出手不凡,忍不住鼓掌喝彩!新教习看到那些官宦子弟都被他的箭术惊艳到了,他将弓箭收起,说道:肃静!
一声暴喝,让人振聋发聩,学堂里的官宦子弟们顿时被震住了,那新教习环视一圈,见无人窃窃私语,才说道:我是你们的新教习——高人宗,乃浙江杭州人,跟随父亲来到京师暂住,这些日子就由我来教你们骑射,若有不懂之处,可向我询问!但在我的课堂上,决不许偷懒打闹,否则被我发现,藤鞭伺候!
原来是个莽夫!大伙儿听到这个高人宗还敢藤鞭伺候他们,就知道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吴省钦这个老教习都不敢把他们如何,这个新来的倒是口气不小!随着高人宗一声令下,所有的官宦子弟都起身前往校场,今个还得练习射箭,鄂哈赤手里拿着紫云弓,得意洋洋的走在前头,其余的学生只能从校场边上的兵器库里找找破弓烂箭,只求凑合到放学就行了!
和珅跟其他人一样,手执一把破弓,腰间的箭筒里放着三根箭羽残缺的箭矢,这时候,鄂哈赤带着鄂博来到他面前,冷笑道:和珅,要不咱俩比划比划?我想看看是我爹送我的紫云弓厉害,还是你这没爹娘养的大才子厉害!
和珅绷紧了脸,他不知道鄂哈赤为什么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但和珅看着手里锈迹斑斑的破弓,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于是只能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鄂哈赤故意大笑,惹得校场上的人都看了过来,鄂哈赤用紫云弓指着和珅,说道:草包!没了你那死人老爹,你什么都不是!
鄂哈赤转身要走,而和珅气得浑身发抖,突然间,他怒喝一声:站住!比试是吧!赌什么?
鄂哈赤错愕地看着和珅,他看和珅浑身发颤,不由得欣喜若狂,这小子手都抖了,居然还敢跟我比射箭!鄂哈赤毫不犹豫地说道:赌十两黄金!你敢不敢?
和珅目光阴冷,说道:我赌一百两黄金,你赌你的紫云弓!
整个校场顿时嘘声一片,这才是真正的豪赌啊!鄂哈赤的紫云弓可是价值千金!而和珅的百两黄金纵然不多,但对穷困潦倒的和珅而言,却可能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鄂哈赤愣在校场上,纵然他有必胜的把握,但紫云弓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他曾听他父亲说,这紫云弓是从吐鲁番的白莲教教主手里缴来的,其意义就不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否则他也不会将它拿到咸安宫来炫耀!正当他想要拒绝的时候,他才发现整个校场上的同窗正在看着他们!
鄂哈赤心里踌躇难定,就怕将紫云弓输给了和珅,但眼看这么僵持下去,同窗们都已经在对他议论纷纷,还以为他被和珅给唬住了!一向高傲的鄂哈赤实在丢不了这个脸面,他一咬牙,说道:赌就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赖皮谁就是王八!
和珅暗自冷笑,却不答话,他指着五百步以外的一个箭靶,说道:一人三箭,谁中靶心谁赢!
鄂哈赤看着和珅所指的箭靶,从这望去,那箭靶只有巴掌大小,要是和珅运气好让他射中了还了得!鄂哈赤不由得有些害怕,要是早知如此,就算丢了脸面也不该答应和珅才是!在一旁的鄂博看到他哥哥有些心虚,他扯了扯鄂哈赤的袖子,悄声说道:哥哥,事已至此,唯有背水一战!
鄂哈赤点点头,他深呼吸一口,从箭筒里拿出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对准那个箭靶,慢慢将弓拉开,却不料和珅突然抬起手,说道:慢着!
鄂哈赤的手一哆嗦,忍不住放开了弓弦,只见箭矢射出去,飞到了校场外面,惹得大家嘘声一片!鄂哈赤看到第一支箭就射得这么偏,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对着和珅吼道:你做什么!就算你怕了,也不该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吧!
随着鄂哈赤的咆哮,正在点检弓箭的高人宗看向这里。和珅当然是故意的,谁让鄂哈赤答应的时候犹豫不决,让和珅找到了他的弱点!和珅将自己箭筒里的一支箭拿出来,一边将其搭在弓弦上,对准那个箭靶,一边说道:我只是想先来,刚才那一箭,就当是我让你的,不算数!
和珅在谈笑间已经松开了手,只听弓弦像马蜂似得嗡嗡作响,而那支箭已如天马流星般飞出去,直接射中了箭靶的边缘!和珅收起长弓,摇头叹息:好久没开张了!幸亏底子还在!鄂哈赤,轮到你了!
鄂哈赤咽了一口唾沫,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和珅轻而易举的就射中了箭靶,其实他不知道,和珅是故意装腔作势给他看的,好让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鄂哈赤的掌心沁出了细汗,他拿出箭矢,双手有些哆嗦,鄂博看到哥哥心神不宁,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小声说道:哥哥,别自乱阵脚!
鄂博是好心宽慰,但鄂哈赤不这么想,他还以为连他的弟弟都觉得他的箭术不及和珅,于是心里更加紧张,等到他搭起弓箭,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四周的人都在凝视他的时候,他连仅存的一点勇气都荡然无存了!鄂哈赤将第一支箭射出去后,他立刻低下头哆嗦,根本不敢远望,直到他听到众人的唏嘘声,他紧张地差点将紫云弓扔在地上!
高人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接下来,轮到和珅射第二箭,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高人宗看得出来,相比和珅射出去的第一箭,其实和珅一直在努力找准靶心!他这么做,无疑是为了给鄂哈赤增加心理负担,好从精神上一举击败敌人!
和珅的第二支箭更加接近靶心,但校场上却无人敢为他鼓掌,也不屑为和珅鼓掌!和珅眉头一蹙,他的第一支箭就是为了让自己熟悉那把弓,当他射出第二箭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直接射中靶心,却不料还是偏了!和珅颇为懊恼,只怪这柄弓年久失修,所以用起来不太顺手,但他也不该两箭都不中靶心!
和珅一撇嘴,他对鄂哈赤讥笑道:轮到你了!你只剩两次机会了,可不要连箭靶都碰不着,否则鄂家可就没脸了!
鄂哈赤的手一哆嗦,鄂博看到哥哥越发紧张,他对和珅怒道: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我哥哥绝对能射中靶心!
隆基一直在一旁看着,当他看见和珅把鄂哈赤逼到死角的时候,隆基眼睛一亮,轻蔑一笑,他知道鄂哈赤是输定了,但他不曾想到,这个和珅原来还是个善于诛心的高手!和珅收起弓箭,冷笑道:这怎么算是风凉话,这是鼓励!鼓励你哥哥别丢脸!否则这紫云弓我可就要笑纳了!
鄂哈赤死死抓紧紫云弓,头上渐渐流下冷汗,和珅看到鄂哈赤已经紧张得不成样子,他忍不住大笑,心道此人将来定不能成大事!
鄂博还想反驳和珅,但鄂哈赤抓住了鄂博的肩膀,他拧着眉头喊道:闭嘴!都别吵了!
鄂博一愣,眨眼间,鄂哈赤往前跨开一步,他拿着弓箭拉开紫云弓,对准了五百步之外的箭靶,猛地将箭射出!随着利箭飞出,鄂哈赤忍不住一阵喘气,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知不断祈祷:快中!快中!
鄂哈赤紧张地连靶心都不找,这箭要是能射中才怪!只见鄂哈赤的箭矢劲道太大,直接越过箭靶落在校场外面!众人又是一阵唏嘘声,眼中只有幸灾乐祸,正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但这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声,却让鄂哈赤的心如坠冰窟!他已经感觉天塌了!和珅看到鄂哈赤还没有把状态调整回来,他嘴角勾起,搭起弓箭,笑道:你的紫云弓我且收下了!回去告诉你爹,我很喜欢这把紫云弓!
和珅将箭矢对准靶心,猛地放开弓弦,就在一瞬间,一颗石子突然袭来,打在了和珅的手背上,和珅吃痛,手一颤,不由得碰到了箭羽!箭矢飞出去,歪歪扭扭,只是飞及一半就掉在了地上!和珅看到有人暗算自己,不由得大怒,他把长弓扔在地上,喝道:是谁捣乱!君子坦荡荡,别说你不敢承认!
鄂哈赤看到和珅失手了,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压抑的心情却无从舒缓,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射不中箭靶!就算和珅最后一箭失手了,自己依旧赢不了他!在鄂哈赤自怨自艾的时候,高人宗站了出来,他怒视和珅,说道:你也知道君子坦荡荡!既然你要跟他比拼箭术,就不该耍小手段,故意扰乱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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