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县是一个一向沉寂的县城,城里的居民,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简单而枯燥的生活,这里几百年来,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件令人关注的事情,也没有一件可令人感到骄傲的事情,甚至连一件像样的值得大家谈论的绯闻都没有,就连数年前的兵灾都没有波及到这里,这里的人似乎一直都生活在令人羡慕的恬静之中,至于他们自己,其实并不甘于这种沉寂,也早已厌烦这种沉寂,但又一直苦于寻不到一个可以打破这种沉寂的机遇。

然而,机遇终于在最近降临了,县城迎来了几百年来难得一遇的沸腾,久被沉寂所压抑的居民,当然不会让这种沸腾转瞬即息,他们怀着高昂的热情,奔走相传,使这种沸腾持续高涨并有力地向四外扩散,其扩散的震撼力,另外人不得不对这个一直沉寂的小城刮目相看。

李痒就是被震撼力吸引来的,他现在正坐在茶肆里,饶有兴趣的聆听周围人的谈论,他没穿官服,只着一身便装,他是一个倾注全力做事的人,不摆官谱,不抖官威,他在督邮这个职位上干了很长时间了,其干练和严谨得到了郡守大人的赏识,他的下一个职位将是主薄,是郡守面许的,这个职位只有是郡守大人最信任的人才能得到的,李痒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茶肆里有嗓门最大的人,说起话并没有多少条理,却最喜欢抬杠,他粗的嗓子说,“杨家父子肯定是活不成了,这是通匪的罪啊!铁板钉钉是要砍头的。”

其中有健谈的,声音不大,说话却很有条理,每说一句话都会赢得众人的点头应合,他轻轻一笑,并不去看那个嗓门最大的,道,“事情还没有坏到那种地步,总是有办法可以挽回的。”

有人道,“我听说,是定了通匪的罪,挽回恐怕很难。”

健谈者又一笑,“罪是有,但没有最后定罪,定罪要有证据的,杨家店铺里的确卖的是赃物,赃物虽有,但却没有拿到抢劫财物的贼人,不能贼赃并获,杨家父子虽是销赃,但事出有因,老杨规在堂上一口咬定是误交了匪人,乡绅地保也愿意出面作证,证明那个姓薛的匪人是近两个月才假扮商贾与杨规结交的,而且杨家在当地的名声极好,杨规被称为杨善人,若说他有意与匪人勾结,谁能相信呢?况且,贼人未到案,无法指认杨规就是他们的同伙,这种情况下,杨家父子顶多就是一个误交匪类的罪,算不得死罪,只要动用些银两,上下疏通,保命是绰绰有余,说不准,很快就放了呢。”

一旁有人道,“还真是的,杨家有钱啊!虽说城里的买卖都给封了,乡下的地可多的很,凑齐万八两的赎人也不当回事。”

健谈者点了点那人道,“杨家的银子已经来啦!我听说,是杨家二公子亲自押着银子来的,我寻思着,这官衙上下,定都要发上一笔小财,只是不知道砸下这么多的银子,结果又是样了?”

健谈者未必是消息最灵通的人,消息最灵通的人应是座中的一位老学究,他并不急于参与谈论,而一直慢慢的品茶,静静的听别人说,直到这时候,他才缓缓道,“这银子是好东西,没有人不喜欢的,杨家二公子砸出的银子的确不少,衙门的各个环节也都疏通到了,只是啊!咱们的县大老爷好像偏偏不喜欢银子,闷下头,定是要办杨家父子的死罪,无论县丞、县尉和各个僚佐怎样为杨家开脱,县老爷就是不松口,看起来枉砸银子是不能把事情办好的。”

老学究的一番话,引来众人一片的唏嘘声。

“老先生,这县令大人不为钱财所惑,应是两袖清风的好官,怎听先生的话语中,似带讽亵之意,不知何故啊?”这话却是李痒问的。

老学究看了李痒一眼,摇头道,“看你是读过书的人,读书者多为求取功名利禄,汝身陷功名利禄之欲,必然不晓其中之害也,其害在只在于贪,人虽不贪于利禄,却贪于功名,虽不贪于一时之利,却贪于长远之禄,世人皆贪,官尤甚之,此利不时图,必于彼处有图也。”

“据先生之言,县府拒利于此,必大得于彼?”

“然也——”

“彼得几何?”

“不敢妄言。”老学究捻须摇头。

“嗨,嗨,二位,别之呀,也呀的,大家听不明白,能说些让我们听得懂的话吗?”有人按耐不住,插过话来。

老学究微微一笑,“我的意思,这杨家的案子很不简单,恐是翻不得的了。”

“那银子岂不是白花了?到头来只落得人财两空。”有人道。

“可惜了那些银子。”有人叹息。

健谈者道,“若是这样,现在唯一能救杨家父子的办法,就是抓住那姓薜的贼人,问出实情。”

这时候,门口桌上有一位忽道,“我听说,那姓薜的贼人已抓到了。”

众人都惊讶地甩过头,去看说话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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