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掠过刀身的时候,几星血点拽着风头飞出了数步远,然后就散落在地上,刀头直插在地里,地上有血,血是从刀身上淌下去的,劲风并没有摇动颀长的刀身,因为有一只手就搭在刀柄上,一只疲惫的手,那是他的手,他曾经有一杆专属他的长槊,一丈八尺长的槊,槊刃很锋利,槊杆很强韧,可是现在,长槊已不知丢在什么地方了,那已是一杆废槊了,曾锋利的槊刃已经卷曲,曾强韧的槊杆已经折断,废槊当然要弃掉。他还有一柄佩剑,很好看的剑,剑柄还镶着一块白玉,可惜好看的剑并不好用,它太轻也太薄,从剑鞘里拔出不久,就被一根势沉力猛的铁棒砸成两截,于是,他就有了这把刀,一把普通兵士用过的刀,刀虽然锻造得粗糙,但刀身却很敦厚,刀刃磨得也算锋利,所以,至少有三个气势汹汹冲到他身前的敌人倒在了这柄刀下,血浆糊满了刀身,此时正一缕缕下滑,然后滋进土里,黄色的土渐渐地变成了红色。
还有一个人的血也沾在这柄刀上,是刚刚沾上去的,不过那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一个有资格喊他为大哥的队率的血。队率是他的同乡,忠心耿耿地跟随着他,在所经历的大小十几次搏战中,队率一直护卫在他的身边,从未退缩过,也从未喊过难,然而这次,队率却对他道,“大哥,我们被围在这个破土堡里快两天了,没吃没喝的,又盼不来救兵,再坚持下去,这三百多弟兄的性命就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你,什么意思?”他沉着脸问。
“大哥,就降了他们吧,先不管丢不丢人,能保全了性命要紧。”队率说。
“噢,”他沉思着,用手拍了拍队率的肩头,说,“你想得……很周到。”又转过头去看他的三百多兵士,这是一群疲惫不堪的兵,甲衣零乱,兵器残缺,每个人都似在血水里浸过,看不出那些湿淋淋的血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们都在瞪着眼看着他,眼睛里都流露着某种企盼。
突然,他手里的刀如电光般一闪,闪过的光便带出了一股殷红的血,血是从队率的脖颈间喷出来的,地上血立刻又新叠了一层,队率的人就躺在了那滩新叠出的血里。
兵士们惊得不由地叫出了声,他们讶异地望着他,他们眼里的那种企盼瞬间就变成了恐惧。
“他,应该死。”他缓缓地说,“动摇军心,死罪一,贪生乞降,死罪二,辜负朝命,死罪三,有此三罪,他只有死。”他的语气忽有变得阴沉而混重,“值此生死存亡关头,有敢沮败军心者,下场即此。”
兵士们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的前方,那是敌人准备再次发起进攻的方向,那个方向正又腾起一片浓厚的黄尘,黄尘里裹着人的呼啸和马的嘶鸣,犹如一团庞大而凶残的恶兽,要吞噬所有阻在它面前的生灵。此时,充斥在兵士们眼睛里的除了绝望便只有绝望了。
“大哥——”
又有人喊他大哥,让令他大感诧异,他的眼睛里泛着森冷的光,冷光射在喊他的人的脸上,是刘挺,这个人已是军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喊他大哥的人了。
“刘挺,你想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向他喝问。
刘挺的身子随着厉喝声微颤了一下,略一迟,缓声道,“大哥,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说。”
“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找到我的尸骨,把我带回老家埋葬。”
“你什么意思?”
刘挺垂下头,端详着卧在血泊里的队率,压着声音说,“还有他,也一起带回去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提高嗓音吼道。
刘挺猛地抬起头,盯着前方滚滚而来的黄尘,大声道,“我带着一部分兄弟冲过去,吸引住贼众,大哥,你就带另一部分人找机会突围吧。”
“胡扯。”这是一声厉喊,但随着厉喊声,他眼里的冷光却已消尽,他顿了顿,缓声道,“能突早就突了,”又微一顿,说,“战马没有了,一匹都没有,就算能突出去,贼众不消片刻就能赶上我们,旷野之上,没有依托,抵抗不能,逃走不行,所剩只有被屠杀了,行不通,根本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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