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夜,总是适合掩盖许多事情,揭露许多事情。
北斗星君踏着夜色,走入亭子中,“恭喜天后了,天帝这次看来总算不是太过废物,以你寿诞为由,广邀天下,甚至许诺天府三件珍宝,原来是你布的局。”
“是陛下,不是我。”荧华起身行礼,“荧华拜见师傅。”
“天帝?确实有一大股子阴谋诡计的味道,那样急躁,的确不像你的风格。”北斗星君点点头,坐下。
“事急从权,阿修罗已经开始整肃大军,陛下当机立断,虽有不尽人意之处,但是已经可见智勇。”
“天真。”北斗星君嗤之以鼻,“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听他的,他这是白费力气。”
荧华笑而不语。
“看来你的陛下还有后手?”北斗星君来了点兴趣,突的,北斗星君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好,好,好!如此动心忍性,当真是那个天帝自己布的局?”北斗星君有些意外。
“荧华没有必要欺瞒师傅。”荧华对于重溧的计策大概有数,她知道,但是不会阻止,即使明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她也会支持他走下去。
“所以你想要帮他?若是他不小心死了,那这么一盘棋还怎么下。”
“由不得了。”荧华苦笑,“凤涅槃,龙蜕身,他今日就已经动了契机,现在在地宫。”
“呵呵,人马上要打过来了,戏马上要开台了,他自己出问题了……所以你才急匆匆的找我来?”北斗星君喝了一杯酒,“看来当真是天意,他本应该至少再过百年才蜕身,你为了提高他的修为,与他……现在好了,终归是他没那个命。”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我与他身死,天界就托付师傅了。”荧华风轻云淡。
“所以,你找我只是为了托付?”北斗星君笑得颇有深意。
“还有,那件东西,还望师傅给我。”荧华向北斗星君摊开手。
“什么东西?我怎么不知道?”北斗星君背过身装傻。
“师傅,你答应过的,我帮你稳定天界,其它的,你不会阻碍我。”
“咳咳,你可想好了,这东西你给你了他,他便再无人掣肘,你对他来说,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北斗星君被呛了一下。
“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还请师傅放心,荧华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荧华固执的伸着手。
一片月牙形的银色鳞片出现在北斗星君手中,“你当真想好了。”
“玉昙宫还在,”荧华别看着北斗星君,“食梦貘也还在,师傅以为我还是曾经的荧华吗?”
“对男人来说,最难断的是权欲,对女人来说,最难断的是爱欲,你当真放得下,还是,自欺欺人?”北斗星君逼视着荧华。
荧华拿过那片龙鳞,“爱啊……我爱过了,卑微如尘土的爱过,高傲如女王的爱过,温情如流水的爱过,炽烈如火焰的爱过……可是不论多爱,那都必须以活着为前提。”荧华看走到北斗星君身侧,“爱是奢侈品,在温饱以前,所有的爱都是笑话。”
荧华走了,带着她的决断,带着她的觉悟,带着她的绝望。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即使他给予再多的温柔,再多的热情,一个男人不爱就是不爱,但是,与此同时,一个女人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地宫之中,有龙吟怒吼,有金石之声。
荧华目光淡淡,走向那扇大门,大门上的浮雕是狴犴。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好重者:赑屃最喜欢背负重物,所以背上驮一块石碑。
好望者:鸱吻,最喜欢四处眺望,常饰于屋檐上。
飸餮,最贪吃,能吃能喝,常饰于鼎的盖子上。
好杀者:睚眦,嗜杀喜斗,常饰于兵器刀环,剑柄。
好烟火者:狻猊,性好烟火,常饰于香炉盖子的盖钮上。
好水者:趴蝮位于桥边的最喜欢水,常饰于石桥栏杆顶端。
温顺者:椒图,最反感别人进入它的巢穴,常饰于大门口。
好鸣者:蒲牢,最喜欢音乐和吼叫,常饰于大钟的钟纽上。
而狴犴,掌管刑狱,这里是天宫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天宫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天宫最绝望的地方,此时此刻还是天帝所在的地方。
荧华走向那扇门,门开了,她逶迤的华服,如同逶迤的鲜血。
一条银色的龙飞舞着。
匣里龙吟。
不得自由,不得所求。
荧华抬起头,银蓝色的光芒飞向那条几近癫狂的银龙。
有时候恨你深情,有时候怕你多情,最恨是你无情,终究是我痴情。
剧烈的痛楚,让荧华的目光几近涣散,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终究没有死。
空洞的目光落在头顶石壁的深处,她看见了什么?也许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半月形的逆鳞发出浅黄色的光芒,如同十五的满月,如同金秋的桂子,最后化为金黄。
四万八千劫数。
四万八千痛楚。
四万八千忘不了的,放不下,舍不得的,终究百炼成金。
荧华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带着丝丝的炙热,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她抬起手,闭上眼。
四万八千劫数?
无非是痛过,爱过,恨过,然后不痛了,不爱了,不恨了。
曾经放不下的,终究变得一文不值,曾经忘不了的,也只是模糊印象,曾经心心念念,如今一笑带过……
人有多少曾经,才有现在的如今?
人有多少痛楚,才能体会别人的痛楚?
浮生若梦。
荧华有点恍惚,她的前半生是不是也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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