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此生最看不得好东西被糟蹋,见太子一把将卷章都掼到了地上,轻呼一声,快步上前蹲下收拾。 好在太子这一摔不甚用力,卷章并没有散得太开,杨瑾不多时便将卷章都拣了起来,拢到了一起。 收好了卷章起身时,杨瑾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闹气脾气来跟个小孩子似的。” 说完,杨瑾自觉失言,忙以手掩口,悄悄地瞥了一眼身侧的许晟。 许晟似乎是听到了她那句话,望着她的眼色又沉了几分,浓浓稠稠的,墨汁一般。 杨瑾觉得自己真是冤枉,不知怎地莫名地招惹到了太子便罢,想同他撇清关系,他偏还不肯,真是令人头大。 委屈着,杨瑾不由又叹了口气,嘟哝:“小孩子怕还没这么难哄呢,真真不知是生的什么气,让人莫名。” 杨瑾这话直接把许晟给气笑了。瞥着眼看向杨瑾,许晟问她道:“你当真不知孤为何生气?” 杨瑾被许晟这一问问得心虚,却仍厚着脸皮装作无辜:“臣女当真不知。” 许晟不言语,只默默地瞧着杨瑾。 她今日穿了件海棠红色的绸面小袄并妃色的细折裙,腰间系着杏色的宫绦,虽衣着不显华贵,但身量纤盈,气质如兰,馨雅得让他挪不开眼去。 杨瑾垂着头,许晟看去,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着,如蝴蝶的翅膀一般,轻轻地拨撩着他的心。 看到杨瑾将自己抄录的书卷抱在怀中,乖乖巧巧的模样,许晟心里一软,到底不忍心同她置气了,便放软了语气,道:“这些书卷孤说是赠予你了,你自不要再想着归还一事。下次再提,孤便将它一把火烧了,省得你嫌麻烦!” 顿了顿,许晟又道:“如若你觉得这些书卷你受之有愧……你方才不是说你自抄录了一份?你且拿它给孤,你我便两不相欠了。” 许晟这话终于引来了杨瑾的瞩目。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双波光流转的眸子一转,灵动地转向了许晟之所在。 四目相对,许晟只觉自己的心“噗”地往下一沉,似坠入了蜜糖做的水里一般,七个心窍都甜了起来。 “孤知道你为何不高兴。”许晟道,看着杨瑾的目光温和而明亮,“但确实是因为孤同顾筠打赌输了,才不得已制了那枚印章给她。你若是不高兴,那孤明日便寻了她来,让她将那枚印章还回来便是了。” 杨瑾一听,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不假思索地便脱口而出道:“这倒不必了。” 说完又是一顿,杨瑾补了一句:“我也没有不高兴。” 虽然杨瑾嘴上是这么说,可这话到底是撒了谎,原本就有些泛着红晕的面颊又越发地红了起来。 许晟不由得笑了,却也没戳穿杨瑾,只从自己的袖兜里摸出一枚一指见长、两指见方的白脂玉印章,递给杨瑾:“那日你在府上以一曲《拒使君》回了我,我回宫后,便寻了这方白脂玉来,给你做了一枚印章。因不知你有何斋号,我便擅作主张,刻了你的名字。” 没想到许晟会给自己送印章,杨瑾讶异着,从他手上接过那枚印章来。 印章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做的,通身盈润无暇,章身上雕着繁复的祥云纹,底上用篆书刻了一个“瑾”字。 在杨瑾打量着印章之时,许晟在一旁道:“时间太急,所以没有在上面雕太复杂的花样。待回头你告知我你的斋号,我再给你雕一枚兽钮印章……你喜欢什么祥瑞吉兽?狮子、螭龙……还是麒麟?” 发觉此刻的许晟变了自称,将清冷的’孤’换做了亲昵的’我’,杨瑾不由得胸中一暖。将那枚印章收起,杨瑾抬头对许晟道:“我觉得这一枚已经足够好了……不需要再做旁的替代了。” 许晟脉脉地回看着杨瑾:“但是……我想给你最好的。” ———— 许晟的话说得这般直白,使得杨瑾面上的红云又浓厚了几分。 杨瑾垂下芙蓉般姣好的面容,避开许晟目光灼灼的注视,顾左右而言他道:“早前在我杨府隔壁吹箫的……可真是你?那宅子可是你买下的?” 见得杨瑾对自己的目光避而不及又满面的羞涩,许晟只觉她可爱,想伸手去揪一揪她的发髻,忍了许久方才忍住,答道:“的确是我。我已经禀明父皇说要出宫建府,他已经允了。” 内心的猜想得到证实,又感觉到许晟投在自己面上那灼热的目光,杨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噗噗噗”的,跟心里揣了个小兔子似的,蹿个不停。 “但是……那宅子死过人呢。” 这话才说出口,杨瑾便不禁一阵懊恼。 她这是怎么了?为何每每同太子说话,就跟没过脑子似的,净是说些不聪明的话? “死过人又如何,我是天子之子,天潢贵胄,当是那鬼神惧怕我才对,我又何须怕他?” 许晟磊落答到,又反问杨瑾:“莫非你怕鬼?” 见太子不以为意,杨瑾方宽了心,摇头道:“我并不信鬼神之说。但那宅子到底不太吉利,想来并不是太子府的上上之选,是以有些疑惑。” 听闻杨瑾这般说来,许晟徐徐地笑了:“我寻那处做府邸,只不过是想同你近些罢了。” ———— 说完这话,许晟看到杨瑾的脸儿更红得猴屁股似的,神态也窘迫起来,不忍心再逗她,便转移了话题:“你看了这些卷子和奏折,有何感悟?其中可有你极为欣赏的文章?” 看了这么多天的锦绣文章,杨瑾正愁着没人一同讨论。眼下许晟主动提及,正合了杨瑾的意。引了许晟在石桌边上坐下,杨瑾从手中的卷章中翻出一面卷子来,递给他看,道:“这篇李泽鸣写的《洪灾难民救治策》,我觉得很好……” 说起自己喜欢的事情,杨瑾便如开了闸的河堤,滔滔不绝起来。 许晟看杨瑾神采奕奕的模样,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欢喜。 因安歌一早便识趣地避开了,此时的八角亭里只剩了许晟和杨瑾二人。忽而一阵山风拂来,吹得松针梭梭作响,也吹起了杨瑾散落在鬓边的碎发,肆意地飞舞。 杨瑾一番长长的论述说完,美目流转,满是期待地看向许晟:“殿下,我方才说的可有错误?你是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许晟被那阵山风吹得颇有些心旌摇曳,现在又被杨瑾这么瞧着,按捺不住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思,抬手,替她将鬓边的碎发拨到了耳后:“但凡是你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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