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将自己那些宝贝字帖视若珍宝的太子今日竟然如此大方,真真是让顾承宣和沈既白二人双双跌落下巴。    直到表兄弟三人品完茶谈完话归去,顾承宣和沈既白两人还是有些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承宣咂摸来咂摸去,还是觉得其中有些猫腻,便扯住了沈既白,四下看看,确认无人,方压低了声音问他:“既白,你说咱们殿下……难不成是看上了杨澹那个女儿?”    沈既白被顾承宣这话给唬了一跳。    扭头白了大舅家的表哥顾承宣一眼,沈既白亦学着他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这朝野内外不都是说太子妃非你家阿筠莫属么?要不然为何太子年已二十有二,却迟迟未立太子妃?大家都说,这是圣上打算等你爹你娘从疆北回来后,再同你家议亲呢!”    “我说既白呐既白,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顾承宣扶额叹道,“你看太子对我们家阿筠那态度,是有那方面想法的么?!借个字帖都扣扣搜搜的,他能心仪阿筠?决计不能够!”    “那殿下不喜欢阿筠,又为何会喜欢这个杨瑾?”沈既白甚是疑惑,“虽然这杨瑾长相气度的确十分出众,但是阿筠也不差呀!阿筠好歹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按着先来后到的理,太子要是非得喜欢个姑娘,也得先喜欢阿筠罢?”    看到沈既白这般不开窍,顾承宣真真是要被他给气昏。性子也耐不住了,顾承宣直接呛沈既白道:“按着你的理,你也是看着阿筠长大的,你怎么不喜欢她?”    顾承宣这个反问直把沈既白问得是头皮发麻,摆手连连:“你让我喜欢阿筠?!那还是罢了!罢了!她那般的性子,我可拿不住!不不不、莫说我,我们整个沈家都拿不住!”    掐住了沈既白的七寸痛打了一记,顾承宣心里一阵痛快。痛快过后,顾承宣又开始对他殷殷善诱:“我们且不说阿筠那个刁钻霸道的小女子,我们说一说那杨瑾——她长得好看吧?”    沈既白二话不说,点头:“好看!”    “聪慧吗?”    “聪慧!”    “为人有趣吗?”    “有趣得很!博闻强识、好字好琴、还会品茶,真真是可以当做知己的有趣!”    “那不就结了?!连你都觉得有趣,难道太子会觉得不有趣?!”    一番提问下来,对于顾承宣提到的杨瑾的每一个优点,沈既白都点头不已,几乎已经要认同顾承宣提出的那个“太子看上了杨瑾”这个大胆的猜想了。    讨论完毕,顾承宣叹着气,做了个总结:“所以说,杨瑾这么个说起来丁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的人,太子心动,有理可依。”    沈既白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让他说,他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只能犹豫着,认同了顾承宣的结论:“大概……承宣你说的是对的罢?”    ————    沈既白和顾承宣表兄弟两个交头接耳地讨论了半日,终于达成一致,便心满意足地出宫去了。    而太子许晟全然不知自己那些小心思已经让沈、顾二人狠狠地参悟了一番,自坐在太朴轩中又饮了半日冷泡茶,方缓缓起身,打算去德政殿面见圣上。    许晟才一出太朴轩,恰好一阵风起,带上了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儿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惹得他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不知道是栀子花香、玉兰花香、茉莉花香抑或全都有了的香味儿飘过,又有一方粉色的绣帕顺着风,摇摇曳曳地往许晟这边飘了过来。    许晟眼睛好,只一眼,就看清了那粉色绣帕上绣的是一双戏水的鸳鸯和丛丛并蒂的莲花。  禁不住暗地里冷笑了一声。    荷风邈邈,绣帕袅袅,不知佳人何在?    风有停息时。    最终,那方乘着风而来的绣帕,轻飘飘地、婀娜万千地,落在了许晟的脚边。    ————    许姝想要听自己的故事,杨瑾自然是不吝啬同她分享的。好友三人来到许姝日常休息的院子,寻了处阴凉的树荫坐下,杨瑾细细同许姝、顾筠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姝儿、阿筠,你们都知道,我三岁便失去了母亲,父亲又一直忙于公务。父亲怕我一人过得孤单,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将我寄养在金陵的外公家里。”    “外公王家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因外公、外婆二人健在,是以三位舅伯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表兄弟姐妹众多。我做为个外姓人,却深得外公的喜爱,自然引人嫉妒。尤其是那二伯家的三姐——王家唯一嫡出的小姐王馨,打小就是蜜罐里长大的、受尽了长辈的宠爱,更是看我不惯,多次明里暗里地刁难。”    听杨瑾说到这儿,顾筠忍不住打断了她:“这王馨……可就是阿瑾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性子类似许玫的故人?”    杨瑾微微颔首,又道:“这王馨也是如许玫一般,在我初去到王府时,便背地里给了我个下马威,将我推下了王府后花园的碧心湖。我那时方才七岁,年幼不经事,被她欺负,不知还手。被下人救上来后,也只知道哭着去寻外公外婆为我做主。外公疼我,站在我这边,可是外婆却甚是溺爱那王馨,只听信她一面之词,认为此事错在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失足掉到了水里。”    许姝最好听故事,听到这儿入了神,在杨瑾停顿之时忙追问她:“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外公拗不过外婆,只能将我同王馨各打五十大板,草草了结了此事。虽然事后外公私下安慰我说他相信我是无辜,但是经了此事,我明白了,居在他人屋檐之下,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不现实的。我靠的只有自己。况且,就算事后外公替我主持了公道罚了王馨,我还不是一样吃了亏?想明白了以后,我便不再对长辈抱有希望,一时事、一时毕,王馨何时欺负我,我便当即横回去便罢了!横竖我是王家的客人,就算我再不占理,王家还能怎么着我?!我娘是殁了没错,可我爹还没死呢!”    听杨瑾这般说来,顾筠是觉得又好笑又可怜。可笑的是她小小年纪便这么多七绕八拐的肠子,可怜的是她寄人篱下、受了委屈只能含泪咽下,才七岁便看透了这世态炎凉。敬佩并心疼着,顾筠伸手搂住了杨瑾,轻声道:“我看阿瑾你现在的性子明朗活泼,却没想到你幼年时遭遇了这些事……那些年,委屈你了。”    杨瑾笑着抬手拍了拍顾筠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道:“阿筠你不用替我难过,那些年,我也就委屈了那么一回。那王馨同许玫是如出一辙的色厉内荏,每次吓唬我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那些跟在她身后为她马首是瞻的王家庶出的小姐们,也个个不顶事,我一横,她们看局势不对,马上就做鸟兽散了,哪还管得上王馨的死活呢?王馨又没我狠,只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了。”    听到杨瑾这么说,一旁替她忧心着的许姝满面的愁容才雨销云霁起来:“还好阿瑾你厉害!要不然让许玫、王馨那样的人欺负了去,可真真是要憋屈一辈子!”    顾筠笑着,认同许姝的话一般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顾筠又想起方才杨瑾话里提到的一件事,遂问她道:“阿瑾,方才你还说了另外一等坏人……说他们表面上人畜无害、背地里却干尽坏事……你可是也遇到了这样的人?”    顾筠话音一落,就感觉到自己胳膊下的杨瑾身躯一颤,好一会儿才轻抽一口凉气,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惊慌和害怕一般,哑着声音道:“是的。这样的人……我也在金陵王府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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