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名男伤者喝了酒,呼吸骤停,医生手在他的胸前做心肺复苏,每隔几秒就要进行人工呼吸。  外面聚集过来一圈又一圈的人们,把这里围堵的水泄不通,大家对着这一地的车灯碎片和血迹啧啧感叹,有惋惜的,有害怕的,有赞叹医生的,喧闹一片。    风一吹,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今夜无星无月,只有路灯悲悯的看着这出闹剧。    军医二院的救护车来的很快,周澹雅从车上跳下来,跟苏拾欢点了头,一转头就看到路灯下面在给一名伤者做急救的人。    “聂大夫?你怎么在这?”  “伤者左膝受伤,头部重创,有生命征兆。”聂清尘快速的说。  周澹雅点点头:“好。”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在医院附近,虽然是晚上,车流量依然不少,交警过来了,外面穿着亮色的警服,警车的车灯和救护车灯交相辉映。  “后退后退,无关人员后退。”  交警拉起警戒线,对现场进行拍照,到了苏拾欢这里,苏拾欢从包里拿出记者证:“您好我是安城卫视苏拾欢。”  交警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注意一点,不要妨碍公务。”之后便放她进去了。    “三个伤者。”有医生过来帮助抬伤者。  聂清尘低低的说:“不是,四个。”  医生顺着聂清尘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女伤者小腹微隆,裙边一滩血迹。    远处响起警笛声,苏拾欢下意识的看过去。  心里在和自己打一个赌,这次来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那辆红色的大车由远及近,到了路口停下来,任务不同,他们没有穿橙色的救援衣。  大小伙子们一个一个从车上跳下来,成志超先去和医生了解了一下情况。  苏拾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辆车,最后一个,贺南征跳了下来。    他穿着橄榄绿的短袖和迷彩长裤,裤脚掖进军靴里,肩宽,腿长,齐刷刷的寸头,他的头发本来就硬,剪得这么短更是硬的扎手。  眉宇之间一团正气,有一种当兵的独有的震慑力。    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成指导跟他们说了什么,贺南征开始调配组员,苏拾欢透过镜头看着贺南征的背影,眸光深深。    “其他人,跟我走!”  “是!”    一转头,就看到了警戒线旁边的苏拾欢,晚风托起她的裙摆,红唇妖冶,身段窈窕,像只妖精。  也就顿了那么一下,贺南征头也不回的往事故车辆走去。    消防队全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车辆一侧站了一排,贺南征喊着口令,每个人缓缓蓄力。    “一、二、三!”  车子动了一下。  “一、二、三!”  车子稍稍立起来一些了。    现场因为他们的到来似乎热闹了一点,忙忙碌碌,路灯下的蚊蝇都被惊扰。  医生救援的声音,警笛声,交警维护秩序的声音,拍照的“咔擦”声。  还有消防员们低吼着抬车的声音,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为了这四条人命努力着。    有条不紊,拼尽全力。    风停,终究是夏天的尾巴,还是比较炎热的,单单拍了这么一会儿,苏拾欢身上就已经沁着一层薄汗。  那些消防官兵们更是汗流浃背,后背短袖的颜色从中间开始一点点变深。    因为一直在用力,个个青筋暴起,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们紧紧咬着齿关,跟着贺南征的口令使劲往上推。    苏拾欢过去拍摄,俏生生的站在贺南征身边。    风起,顺着苏拾欢的方向吹过来,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是很干净的刚沐浴过后的香味。  冰肌玉骨,像是冰水里捞出来的美人,柔软,白嫩,想让人咬上一口。  站在一群黝黑黝黑的士兵面前,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贺南征紧紧皱着眉,没抬头,“走开。”  苏拾欢拿着相机,嫣然一笑,极抱歉极无辜的样子,“啊,我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可是动作上“特别好意思”——她往旁边稍微挪了挪,刚刚好站在贺南征的视线里。  黑色细带高跟鞋,露出的脚背和脚趾白玉似的。    贺南征咬了咬牙,移开目光。  扶着车顶的铁臂青筋暴起,肌肉绷的紧紧的,猛地用力。    “一、二、三!”  “一、二、三!”    倏地发出低吼,车子抬起来了,医护人员赶忙抬来担架,把伤者抬走。  消防官兵集合,贺南征刚要转身,裤兜被人揪住,回头,顺着细白的手臂看过去,是一张浅笑盈盈的脸庞。    “贺队,能采访你一下吗?”苏拾欢说:“请问这次的任务你们……”  “不能。”  苏拾欢收起手机,“为什么?”  “没有时间。”  贺南征转身要走,可是苏拾欢拽着他裤兜的手还没松。    “还有什么事?”  “贺队,我想问一下,我的手机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取一下?”  贺南征习惯性皱眉,往后撤了一步,苏拾欢松了手,“周末吧,我给你送过来。”  “你知道我住哪?”  贺南征不说话。    苏拾欢拿出笔,捞起贺南征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写下她的地址。    笔尖触在皮肤上,有点痒,有点麻。  苏拾欢睫毛非常漂亮,低下头来的时候两小片,像扇子,忽闪忽闪的,在眼底投下阴影。    “西海南大街,乾景花园。”苏拾欢一边念一边写,写完地址之后画了一个破折号,小四。  “好啦。”  抬眸,贺南征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这个小动作落在苏拾欢眼底,她浅淡一笑,“周末我起床了,会给你打电话。”  贺南征点点头,转身回队里了。    周澹雅他们很忙,跟车回了医院,苏拾欢便没有跟去,拍下救护车离去的一幕,苏拾欢准备开车回家。    “你是记者?”  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用湿纸巾擦手,苏拾欢想起来,周澹雅好像叫他“聂大夫”。  “是。”  聂清尘朝苏拾欢伸出手:“你好,聂清尘。”  “苏拾欢。”苏拾欢握住他的手。    “介意留个联系方式吗?”  苏拾欢顿了一下,消防车刚好从她身边开过去,窗开着,贺南征高高的坐在上面,心无旁骛,目视前方。  苏拾欢莞尔:“好啊。”    ……  贺南征上了车,刘承宇跳上车,“贺队,那女的谁啊?”  “之前救下来的伤者。”  刘承宇想起来了,“酒吧那个吧?”  贺南征:“嗯。”低头,目光胶在自己手背上娟秀的小字上。  她写“四”字和别人不一样,总是不好好写出棱角,偏画一个椭圆,里面是两条囧状的眉毛。  像个古灵精怪的小人儿。    “那部手机是她的吧?那天她给你打电话来着。”  贺南征抬起头,“什么电话?什么时候?”  刘承宇一愣,“……贺队你这么高兴?”  贺南征撇过头,目光刚好扫到苏拾欢正和聂清尘握手。    “别他妈瞎说。”  刘承宇:“……她打电话说……”  “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  苏拾欢把今天车祸的一切都拍了下来,晚上用笔记本电脑传给高传博,高传博给苏拾欢发来微信:做得很好!这次的视频能剪成一段接近一分钟的独家新闻。  正要回复,高传博又一条消息进来:有跟救护车回去吗?后续有没有拍。  苏拾欢:没有,时间太晚了。    一开始来电视台苏拾欢就被分到高传博的组,高传博是出了名的严厉,大家私下里都叫他的绰号——高铁。  高传博对于新闻主播的素质要求非常高,他说新闻主播不是照着稿子念的花瓶,而是新闻工作者,需要和组内工作人员一起策划,寻找新闻亮点,甚至稿子上的很多句子需要主播来修改。    所以高传博组的新闻主播基本都需要从记者做起,从第一手新闻开始,到后期的修改,剪辑,策划,全都了解了之后才有可能成为一名新闻主播。    这次高传博隔了很久才回微信:我知道了,我把一份新闻求真的文件传给你,是这次考核的主要题目,给我找到新闻亮点并且写成新闻稿。    快到年中考核了,苏拾欢是这次晋升高级主播的人选之一,每次考核都会发放题目,根据主播的表现进行评比,台里很重视这次评比,很多领导都会参加。  苏拾欢回复:好的。    收到的是一份关于校园暴力的新闻,被欺凌的女孩名字叫梁月,报警的时候女孩被打个半死,检查发现身上有很多很多旧伤,可见被暴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到这,苏拾欢合上笔电,摸到烟,站到窗边点燃,吸了一口。  几片白云被风吹成丝絮,粘在漆黑漆黑的天空上。    打电话给周澹雅:“我考核的题目下来了。”  “是什么?”  苏拾欢吐了一个烟圈:“校园暴力。”  周澹雅顿了一下,声音低沉软糯:“别想那么多。好好做。”  苏拾欢笑了一下:“我怕其他选手说我不公平。”  周澹雅:“为什么?”  苏拾欢:“因为我会做的很完美。”  ……    周末。  早上六点苏拾欢就醒了,难得没有赖床,摁开音乐,哼着歌儿光着脚去厨房做早饭。    这还是苏拾欢第一次做早饭,完全按照手机app上写的做,结果没掌握好火候,糊味儿把苏拾欢呛得直咳嗽。  赶忙倒掉那些糊掉的鸡蛋香肠,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点的时候还特意照着那种能自己做出来的点。    外卖到了,扔掉包装盒,放在自己的盘子里,苏拾欢满意的去洗了个澡,化了妆。    “为你撩人也为你双眸失神。”  “为你情真也为你眼波销魂。”    一边化妆,苏拾欢一边跟着音乐轻声哼唱着。    穿的是新买的裙子,裙摆开叉,走路的时候会若隐若现的露出长腿,苏拾欢一眼就看中了这条,飞速付款。    苏拾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胸口的衣服往下扯了扯。    红唇弯起,勾人一笑。  贺南征,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  ——你还想跑么?    “与你私奔还与你做不贰臣,”  “为你含苞待放还为你欲盖弥彰。”    ——你还跑得了么?    ……  九点一刻,一切准备妥当。  苏拾欢拿起手机,往自己的那部生活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苏拾欢。”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在电话里就显得更加低沉,唤她名字的时候震得苏拾欢心头一颤。    “贺队,我已经起了,你可以送手机过来了。”  贺南征那边顿了一下,“我要出任务。”  苏拾欢没答,俩人停滞了一会儿。    贺南征可能是觉得有点尴尬,补充了一句,“抱歉。”  “没关系,”苏拾欢声音温柔,手指在裙边紧握成拳,“我可以自己去拿,你们是第三支队是吧?”  “……是。”  苏拾欢莞尔一笑,声音是从齿缝里传出来的:“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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