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廿六年三月,长洲岛。
今日无风,气温刚好,空气有些潮湿,但并不让人难受。
此刻,长洲码头上停靠着几艘船舰,远远望去,桅杆上悬挂着一面面布旗,上面都印有黄龙。
黄龙旗是严肃的寓意,亦是有些模糊的味道,不光军队悬挂,许多商船为了避免麻烦,亦是会在桅杆上偷偷悬挂的,一是身份的认定,二是免于不必要的麻烦,这在沿海一带的行船行业里俨然成为一则默认的行规。
此时,码头上有几个年轻人。
“多保重,到了天津记得给我们来电报,照顾好自己。”说话的是伍锦秋,她牵着司徒聘婷的手,有些依依不舍,眼睛里还浮着泪花。
“嗯,我会的,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你去了美国也要照顾好自己。”司徒聘婷回握伍锦秋的手,亦是无限安慰之意。
“照顾好自己。”一旁的彼得也说道。
司徒聘婷回望他,只点了点头,未作言语。
“保重。”伍子洵仍旧言语不多,看不出他过多的表情,更不知他是如何作想的。
来得人不少,可大家都不愿意言语过多,只得沉静在朗朗晴空里,得到一丝好天气的安慰。
“聘婷,记得天津的那位舒伯父吗?他和你父亲亦是有些交情的,我已去信,你到达天津时,他会来接你,一切都要以自身的安全为主,不要盲目的去城外。”城东那位林伯伯说道。
“嗯,林伯伯,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司徒聘婷急忙感谢道,复地想起什么,又道:“我父亲那边,您没有告知吧?您知道,我并不想要他们担心。”
林伯伯听言,无奈地答道:“未曾,可我做的一切,并不想刻意隐瞒你父母。”
这位林伯伯颇有些本事,与司徒聘婷的父亲相识已久,早年经由皮毛生意发际于美国,后转战香港经营各处实业,再后来举家又搬至广州,直至如今,如若广州城里谁人不识得林老三,是会被人笑作傻仔地,林老三在官商界都有名声,但要问具体做什么的?又无人能说出个正确的一二事来。
可见这位林老三,在广州城里的是有些乖张和神秘。
司徒聘婷的船票亦是林老三所赠送,可让她未曾想到的是,如此颇不被人理解的一趟行程,竟是跟随着官舰而行。
清朝政府里的水师颇有地位,纵然已无当年之勇,亦无法对抗西方船舰,但绕是商船遍布的长洲码头里,亦是开辟出一处专属之地,其余船只行人均不得入内,正如去年那场有伍子洵参与的维多利亚号反动事件,商船与官舰的隔离,也隔离了许多事端,码头上的巡查队都无权利入内。
然,就是这位林老三,助得司徒聘婷的行程,也让平民百姓第一次身临官舰驻地。
几人一番离别宣泄之时,另一边一身着官服之人缓步朝几人而来。
那身着官服之人明显品阶颇高,见其身着绣锦鸡纹饰官服,头戴珊瑚顶珠官帽,亦步亦趋甚有气势,后头还跟着几个下属。
林老三见那人朝自己这边而来,颇有些惊讶,忙不迭迎了上去。
“许大人,您怎会亲自而来,真是折煞了草民啊!”见林老三双手拱礼,似要下跪之势。
那许大人面带笑意,连忙抬手止住了他下跪的动作,言道:“善亭,你我皆不在公堂之上,就不必如此多礼!”
与此,他抬眼望去几个年轻人,意是有所指问道:“两位女子中,谁是聘婷?早年去港地时,我与她父亲亦是有过交情地。”
林善亭听得,便答道:“那位略高的女子便是,林某亦是要暂代她父亲感谢许大人的相助。”
许大人听得,也是打量起来,司徒聘婷身旁置放着一只不大的木箱,此外,并无他物。见她站得笔直的样子,颇有些好奇这样一位年轻女子的行径:“如此女子,倒是让人印象深刻,有些她父亲的样子,你怎么会纵容她去天津?你可知天津的局势并不合适她这样的女子前往!”
“聘婷留学美国,有些西方人的思维,亦是有我们的传统思想,两者融合反倒让她更加通达。况她如今在美国的报刊做事,想去北方看看,草民觉得不为不可,她的为人行事草民是知晓几分,很有自己的主见。”林善亭答道。
许大人听言,更加好奇地问道:“如此,她去的目的是为报道?”
“是以!”林善亭答道。
林善亭似也有些爱国忧患意识,他同情国人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更怜悯北方诸地反帝运动下的悲惨,当初,司徒聘婷告知他,想去北方时,他竟毫不犹豫地答应并帮助了。
许大人打量片刻,在听得林善亭的回答脸色并未有过多变化,他是亲维新的一派,对于如此行径亦是未作评价,谁也不知这位身在李中堂麾下的干将有怎样的想法。
片刻,他道:“你去告知聘婷,时辰差不多,该上船了。”言毕,他负手立于原地,有些闲暇般等候,恐是在此等候,是为专门接司徒聘婷。
此时,官舰上有鼓声传来,惊起了几个年轻人的打望。
司徒聘婷似是知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便对众人言道。
“我该走了,各位多保重!”言完,提起脚边的木箱,朝林善亭来的方向而来。
留下的几人,面色早已习惯性的平常,谁也猜不透各自的想法。
就连平日里,最是反对司徒聘婷去北方的彼得,此时,也未再言语,也未见离别之殇。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