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一个多月前。
光绪廿六年十月底,中国,广州。
十八甫,纽约时报广州分社里。
相对坐着彼得和司徒聘婷,还有一名洋人也在其中,他们正在说着什么。
“我已经订好三天后从香港出发去旧金山的船票了,这次回美国目的就是寻找子洵,司徒你确定也要回去吗?美国当局的现状可不友好。”开口的是彼得,言语里难免地担忧之色。
美国当局在一九零零年开春以来,总共只颁发了不到十张允许华人入境的证明书,纵使司徒聘婷是纽约时报雇佣的专职记者,但是任何不利的情况都可能会发生。
“放心,我有合法的居民身份,你们没有权利拒绝我入境,而且我在美的人身安全应该是受法案保障的。”司徒聘婷自一九八八年离开美国时,已经拥有永久的合法居民身份证明书,上面清晰地列明了非劳工华人(ese persohan labar)的字样。
“不管怎样,保护好自己。”彼得道,也许此行会有阻碍,但已无暇顾及。
“我会的。”严格讲来,司徒聘婷跟伍子洵不算特别交好,如不是伍锦秋的关系,也许两人根本不会有太多交集,怎样地心绪才促使她远赴海外提供帮助,只有司徒聘婷自己能解释。
也许只是单纯的一场友情拯救,却总是发生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里,有热情的血液,有高尚的情操,还有对国家与人民的同情…
“也许这次的离开将是跟这座城市的永别!谁知道呢?”来广州近两年,彼得已经了解和深深地爱上这里的一切,到了离开时反而有些不舍。
“你们愿意跟我去伍家看看吗?”彼得又问道。
“我就不了,如果看到锦秋,请帮我转达问候吧。”司徒聘婷回答的有些讪讪地。
“对了,我之前在香港有跟爱莎提过伍子洵,她现在应该也在太平洋号上,我想不久后就要到达旧金山了,希望爱莎能够帮助到他。”另一旁的洋人叫霍斯特,同为纽约时报香港分社的记者。
“爱莎?是那位在英国每日邮报工作的记者吗?”彼得好奇地问道。
“对,她是一位非常热血有魅力的女性,我相信她如果在船上找到伍子洵,应该会设法帮助他。”霍斯特回答道。
霍斯特跟爱莎在香港时就是好友,在听到有一艘太平洋号将在香港停靠后,她毅然地用上了在英国的所有能依托地关系,并顺利上了船。
“愿老天保佑吧!”
“愿老天保佑!”
十八甫,伍宅。
自那日彼得离开伍家之后,他有很长时间都在外东奔西走。
他找过沙面岛里英国公使馆的文森斯先生,那是在一场酒会上机缘结识的政要,谈不上熟悉,倒也顾不上他想。
文森斯没有直接见面,而是差人知会了一句;等等吧!然后就等到冬天似乎都快要来临。
而霍斯特带来的消息,无疑给他和司徒带来了些安慰。
彼得始终放心不下伍家的近况。
照理,依伍家在广州城的地位和财力,应是可以轻松地打听到伍子洵的消息。
可时隔月余,仍旧毫无进展。
伍家门口的落叶已被扫尽,但那破败的灯笼依旧悬挂着。
彼得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家仆打开了大门,见是彼得也未作阻拦。
甫一进门,就见伍青山有些颓废地坐在门廊里,但辫子仍旧如往常一般整齐地梳着,那顶天天戴在头上的瓜皮帽却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掩饰般拢了拢身上的皮外套,吸了吸冷冽的空气,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一般。
“伯父,我三天后离开广州,你…不要担心,我会找到子洵。”其实彼得并没有多大的信心。
伍青山没有答他,听得他言,起身进了门廊。
彼得木木地站在门廊里,看着伍青山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只见伍青山拿着一个包袱出来,递给了他,只听他言。
“这是子洵的衣裳,还有两张汇丰银行的本票,你拿去吧!”伍青山道,复地又说道:“请帮我找到子洵,并告诉他,父亲和妹妹会在广州等他归来,也多谢你,彼得。”
彼得已从只言片语里读懂了伍青山的心绪,一个慈爱的父亲在等待着希望,而这个希望犹如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只能答道。
“我会的...伯父,也请照顾好自己。”
“锦秋呢?她还好吧?司徒让我替她问候。”他又问道。
伍青山语气显得有些哽咽,开口道:“锦秋挺好,谢谢你们。”
那一刻,他只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在弄丢了自己孩子时,弯下了背,哽咽在了卑微里。
见到这样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面容,彼得更加局促。
那个握在手里的包袱,竟是如此沉重,沉重地不得不让他慌忙逃离。
他朝着报社的方向而去,那是他在广州第二个家,而第一个家就是伍宅。
这一年,在清政府治权下,整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一场场运动和侵略过后的疮痍,让广州城里人人惶惶不安,不断有各地而来的外乡人,这些让彼得的心里极度难受。
他快步朝报社走去,到街口远远就看到那栋洋楼门口立着两人,一个是霍斯特,一个是司徒聘婷。
彼得朝他们招了招手,急忙走近。
“唉...现在离开中国也许是好事吧?谁知道呢?”霍斯特开口就是唏嘘。
“形势不好,不正是我们作为记者存在的理由吗?”司徒聘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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