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廿六年三月,中国,广州。

河涌上有船只行走,只听得船上的人扯着嗓子叫卖:“素馨素馨…茉莉茉莉…”

如有岸上人听得,多半是会几分钱购得一盆两盆。

十八甫的伍宅,挨着大观河的分渠,开了一个门洞在河边,家仆顺着那叫卖声直喊着买花买花...

伍青山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平常无事便想着法子布置院落,是以,才有前院那样一步一花的景象。

船上的花农听得家仆喊声,欢天喜地朝着门洞划来,脸上的兴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城西里每一日都会见到的场景,不是你家买便是我家买,花农们早已熟悉这样的习惯,每日必从此地过,运气好时,一船的花卉一早就能售光,早早便能返家。

今日天气还算温和,广东人早已熟念的气候里,此时最是宜人地。

百花齐放时,便是伍家子女离家之时。

此时,二进的院落里,偏西的一处房间里,几个家仆正忙碌着给伍锦秋收拾行李,几个硕大的木箱子,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物拾,原本挺大的房间,愣是被几个箱子堵的满满当当地。

只听得一人言:“这些都是小姐平日需要的物拾,都要带上,再多检查检查。”言毕,还指使着婢女们仔细点。

一旁的伍锦秋听得,倒是无所谓的语气:“茉妈妈最是心细了,可带这么多东西去,我也用不上啊,倒不如简单一些好。”

茉妈妈是伍锦秋的奶娘,出生在番禺一户农家,穷人家里没有像样的名讳,是以,小辈们就叫她茉妈妈,平辈的都叫她阿茉。十九岁就在伍家做家仆,伍锦秋出生时,她正巧刚生产完,便当了她的奶娘,茉妈妈为人和蔼,对伍家两个孩子都颇为上心,伍青山也乐得高兴,有一位如此称心的忠仆,而茉妈妈的男人就是伍家的管家忠诚。

听得伍锦秋颇为不在乎的语气,茉妈妈倒也未惊讶:“小姐,不可,您这一去便是千山万水,茉妈妈是担心您在外受苦,到了洋人的地盘里,可跟在广州城里没法比啊!处处都要花钱去买,您看看沙面的洋行里,哪样东西不费银?到了洋人那儿,肯定得翻倍涨!”

锦秋有些不爽茉妈妈处处小家子气的样子,便道:“都到国外去了,哪能事事都像在广州一般啊?再说,我是去上学的,您带这么多也没用啊!”

言毕,把几个大木箱子打开,一顿乱翻,就扯出来了几件洋服和便服,说道:“带这几件便可,其余都放置在家罢!妈妈,我是去上学的,不是搬家。”语气倒是没了先前的生气,但仍是不可商量的态度,显然自己已经决定了。

茉妈妈拗不过她,便也叹气:“小姐此去无定数,总得要让妈妈准备的妥当一些吧?有些实不方便带上的我们就不带,可有些东西就让妈妈给您装上吧?”

终究是年长者的一片爱心,锦秋未作阻拦,便道:“那妈妈随便吧!我先去找哥哥了。”言完,还未等到茉妈妈回答,一溜烟人就跑开了,只留下茉妈妈和几个小丫头打包收拾。

…………

城南,圣心大教堂里。

正逢礼拜日,诺大地教堂亦是坐满了人,仍是洋人为主,因着北方反帝情绪的消退,广东各地的教堂已恢复正常,洋人其间,亦是有少许中国人在列。

而伍子洵、彼得、司徒聘婷正在其中,伍子洵是在刚入教会学校时加入的基督教派,彼得则是无信仰的人,但碍着司徒聘婷的前往,他便跟着来了。

教堂里很大,唱诗声绕于四周,有些轰隆地回响感。

彼得作为一个美国人,却是少有的无信仰者,身边人大多不能理解,连司徒聘婷都是个虔诚的信教徒。听着和悦地唱诗声,他竟也有些错觉,甚至在敬拜结束时,他仍恍然未觉,这种错觉就像是一枝漂浮在海面的枯木,得不到停靠,只能随波逐流,更不知会飘向何处?

三人从教堂出来,立在门口,都有些戚戚地神态。

伍子洵过两日便要出发去美国了,司徒聘婷亦决意北上,而彼得却在此时失去了方向,身边的几位好友都要离开,让人生出了些许愁然之意。

今日无阳光,天空有些阴沉,彼得抬头望着高耸的塔尖,有种戳入云天地错觉,这是法国人对于东方世界的一次侵入见证,却被少数中国人信仰起来,这让他不自觉地看了看身旁的伍子洵,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中国年轻的男孩,他的话语总是很少,往日言及地,都是些当下的愤愤不平。

“你考虑好了吗?去美国…”他莫名其妙地问身旁的伍子洵。

伍子洵有些错愕,彼得已经无数次地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于是他坚定地答道:“是的…”

“那好好保重,我们美国再见,你走时,我就不去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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