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廿五年十一月,中国,广州。
深秋,凉风习习,酷暑已去,湿热地气候暂时得到了缓解。
十八甫里,纽约时报分社。
此时,正有一人埋首于桌前,打字机哒哒地响着,木质地板上,有皮鞋发出嘎嘎声,由远及近。
她仿佛未曾留意,只专心在桌前,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才抬头。
此人正是纽约时报里第一位华人女记者,就职时不过二十年华,名为司徒惠,小字聘婷。
聘婷出生于香港,家行三,祖籍番禺,父母均立业香港,多富财产,幼年独身前往美国投靠身在纽约的姑姑,毕业于纽约大学,同为彼得在纽约时报的同事,也是纽约时报首位华人女性记者,典型的东方女性,典雅端庄,但也兼具海派气质知性沉稳。因为悲悯于国人这些年来遭受的苦难,所以毅然决然的同彼得一道来到广州。
她在广州未曾结交朋友三四,有来往者多为广州各色有志之士和平民百姓,均无朋友一称,其父在广州城东有一海派好友,对她多有照拂,奈何无人情可承,便也无更多来往,反与之相处时日最多者不过美国人彼得也,而彼时,她也相识伍子洵与伍锦秋,皆因彼得之缘由,伍锦秋小她些许,但思想主见倒是与她颇为投缘,便也认了朋友,而伍子洵,更是缘于锦秋也。
而那敲她桌面之人,正是彼得。
“司徒你整天埋首在桌前,知不知道什么叫实时新闻?你写的那些新闻有几条能上报纸首页?不要只看眼前,应该去各地走走的。”聘婷新闻内容多以民生疾苦为主,间写广东各地起事运动,因报章多在香港、新加坡等东南亚地区销售,反而多行肆无忌惮之举,彼得嫌她的新闻没有爆点,总是占据不了报纸头版。
“头版自有你们这些热血青年而为,我更关心的是民生疾苦,你可知眼下的广东,多少流民吃不饱穿不暖吗?难道这些不该被人提及?”正是如此,受连年的侵略者迫害,清政府为了筹齐那该死的各类赔款,只得一再把税收征集放在了平民之上,很多地区的平民根本拿不出余钱余粮,只能远赴他乡,去逃避去挣得更多的钱粮。
“是,悲情往往都是这样,也许你想得比我们更远,也更细致,立场也更加贴切吧?”生为一个中国人,难免会把悲痛附加在其职业和生计里,就如粮油商贩,会把流民的行径看成是粮食的匮乏,布匹商贩会在时代洪流里,渐渐舍弃传统而兴夷装,而像司徒聘婷这样的记者,会想把最普通的问题拿来发掘,而剩下的国家兴败之事自有他人撰写。
“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杯水车薪的事情罢了,比不得弘新革旧的人,更甚至都比不得伍锦秋的勇敢…不是吗?”她唏嘘道。在相识之人里,唯伍锦秋一位女性勇敢如此,她身乱世出大家却行维新之举,着实不易。
“不用去比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彼得初识司徒聘婷是在纽约,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位华人女性如此自信,况且在美国那样的时期里,华人永远都是不被尊重的,而华人女性却总是做着许多低贱的服务行业。
可叹,可怜,正处四分五裂的时代里,一帮国人血雨腥风,一帮帮洋人步步紧逼,一群群学子混迹其中,中国的历史上或许没有一个时期比之更堪忧了吧?
深秋,一幕幕沉重的血腥被金黄之气掩盖又揭开,闻之,作呕,观之,晕眩。
清政府沿海一带,交通稍显发达地区有如斯景象,随着越来越多洋人走进这座被封建思想奴役了几千年的国家,他们带来诸多新奇事物,他们懂得利用这些封建思想给己牟利,他们压榨和肆意践踏过剩人力,各式各样的洋工厂也开始兴建起来,却让本地底层的百姓愈加过的清苦。政府迫于诸多因素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反而使得这些现象越加严重,大批大批的无知劳动力被迫流亡或是寄希望流亡是次选择生存下去的机会。
而此时,位于黄埔港的码头上,一张八仙桌前排满了大批衣衫褴褛梳着辫子的人群,他们大多脸色饥黄,眼色浑浊,身体枯瘦,即遍在没有寒冷之气的南方,身体似乎也在瑟瑟发抖。
人群来自广东各地,其由美国太平洋公司招募而来,先行广州,至长洲,欲登船至美国。
这时有一梳长辫戴瓜帽,着干净布料长衫子的男人从人群里挤到了八仙桌前,他举指桌上单宣纸,亦开口道。
“你哋快啲喺纸度签名画押,我保证你哋可以食饱饭,仲有人工啰。”
“老板,我系喺乡下嚟嘅,唔识字嘅,噉上面写嘅嘢?”一着灰白长褂子之人遂上前询问道。
“呢个系我畀你哋准备嘅介绍信,攞个就可以返工啦,咪废话啦,大家快啲签名画押啦!”那着中等布料长衫之人眼色稍显迟疑,语气亦无耐烦回答道。
许是听得可食饭亦有工钱可拿,此面黄饥瘦之人群亦无犹豫,瞬急上前按下手印,殊不知,一场事端经由此举而起,始料未及矣。
黄埔之港,是为清庭重中之重,早早便开放对外贸易往来之用,但恐过多舶来之物不利,逐一度加紧进入货物,港口特设巡查使,但清员腐败之气已深入骨髓,尤以港口更甚,总督府谭钟麟为人昏瞶已惹民怨,下辖官员多行不义之举,更引民众唾弃,清正廉洁已成虚设,官员同洋人实为狼狈,为洋商者,多行贿赂,不为少数。
而黄埔港上,刚画押按印之人群们,正被恶霸之人推拉,忙不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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