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可让小人好找,倒是在这莲香楼享受呢?小姐在外遇事了,老爷让我寻您回家呢!”小少年语气急切,言未毕,倒是上前来拉子洵的手臂,愣是拉扯着人前进了几步。
“不要拉扯啦,此地不宜,这成何体统,我自己会走。”子洵撇开小少年的手腕,不急不慢地答,似又想起何事,复道。
“锦秋是又闯祸了?还是如何?那我先回宅了,我们改日再聚?”前两句是问小少年,后两句是言语彼得。
“需要我帮助吗?”彼得急忙起身,言语关切问道。
“没事,我那妹妹翻不出大浪,顶多让我父亲头疼罢了,我先告辞了。”语毕,匆忙就往大门而去,留下彼得一人。
彼得来自美国的奥尔巴尼,十九岁于佛蒙特大学毕业,随后供职《纽约时报》,其为报社里最年轻就发表过社会舆论文章的记者,因长相英俊被社内女同事亲切称为“英俊无畏者”。自愿外派到中国寻找新闻素材,至今,整一年,这时,他已经会讲一口交流无误的中文,偶尔还会带几句白话。
纽约时报广州分社亦设立于十八甫余音堂内,距子洵家不过几步之遥。
西关素有报纸之乡的美誉,正值时局动荡之时,许多报刊杂志开始涌现,就在中法战争的几年,一份名为《述报》的插画报纸就持续报道,他们打着去疑存真、事必核实、严肃认真的口号,取得了远比想象中要好的效果,给广州城内提供了诸多及时的时事消息。
一栋楼立于十八甫东头,拐进巷子里,可见一堂门口悬挂“纽约时报广州分社”字样牌匾,步入楼里,可观几张长条方桌搭成的工作台面,打字机哒哒声不绝于耳,台前坐着几位洋人与中国人,似都忙于眼前工作,靠里的一张桌上此时端坐一位长发绑辫短刘海的女孩,面前堆积的书页遮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截绸缎袖子来。
而西头的伍宅,六进的大屋,几乎占据西头一半之地,高墙黛瓦,趟栊大门立于正街,青石巷一旁蜿蜒,河渠从另一头顺势而流,亦有舟楫缓行而过,进得大门布满假山怪石、盆景鱼池的花园印入眼帘,庭院与门厅用之门廊相隔,门廊之上装饰着雕刻木花,一根圆木立于廊壁,圆木之下更有一圆石墩,其上亦刻有雕花,廊下摆一张红木八仙桌以供茶道,几张同色雕花椅旁之。观其庭院,鱼池旁亦修筑凉亭,亭上飞檐斜角,落雨时,可坐于庭而悠之,可谓悠哉也。
此时,听得庭院凉亭有人争执之声传来,似比高墙之外的船工嗓子更高。
“汝乃吾青山之长女,勿言先,还知何为三从四德?先生便是如斯教授课业与你?为父很是心寒,那十六甫里叶家三小姐如汝这般愚笨?整日给为父滋事?”此人言语气急,竟搬出三从四德来,已无顾忌,对坐的年轻女子垂头不语。
“知当世纷乱而无消停?为父未曾告知于你?你是我书香门第里的商户之女,为父送你入学堂是为熟理晓事,不是为你去搞那些反革命运动的!”仿如气急,未等对坐青年女子开口,他复地又开口训道,伍青山虽不比封建社会里典型的那般愚昧无知,却亦无法完全脱离其根本。
诚如当初,伍子洵顶着一头短发归家那日,差点被打死在家,然已成事,幸而西关之内,亦不止他一人以短发行之,才逃过一劫。
“那叶三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女儿与之无可比之处,当初我入学堂也是您同意过的,父亲好生无理,幸我入洋学堂,才无法认知其行径。父亲可知,法兰西军队已圈地自赏,真要等到他们打到茂名去?清政府任人宰割之态,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坐以待毙?父亲,您并不明白的。”垂头女子正是伍家芳瑜,小字锦秋,年仅十六,今春刚入女医学堂,生的如子洵一般白皙面庞,五官秀丽端庄,梳着孖辫子,着一件青绸长裙,蹬一双黑色皮鞋,无闺阁女子的缠足,一双大脚直愣愣地晃,言语颇为无谓和愤慨,并不惧面前的父亲。
“汝乃顽固,真要等尝到苦果才会幡然醒悟?罢罢罢…为父管教无方,汝斯之女不认也罢,只怨汝娘去世过早,汝不知愁情为何,亦不知乱世为何?”语毕,他看了眼女儿的无谓态度,更是无奈,甩了甩长袍袖子,转身往门廊而去,此时才注意到匆忙而归的伍子洵立于门廊之下,旁边还立着垂头的小少年。
几人都有些讪讪地表情,谁也未开口先言。
………
伍家有子,亦为有女。
生在大户之家,从小谨尊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总有那么一些例外的人与事。
例如,伍家子洵锦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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