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到底年轻又底子好,纵然身上的伤没好透又淋了雨,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灌下去,不但没伤风着凉,反而气色更好了些。    但做戏做全套,青苏去宫中给他告了假后,陆湛就伪装出一副苍白的病容,对外宣称病重需要静养,平时总是人来人往的雍王府也随之大门紧闭,京中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沈晚对朝堂之事并不敏感,只能从栀初那位负责采买的老乡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外面的消息。但小姑娘也只对情情爱爱之类的小道消息感兴趣,以至于沈晚得知陆湛闭门养病的消息,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听小兰说,雍王殿下前几天就病了,小姐您说雍王殿下是不是因为那天淋了雨才病的啊?”栀初小声说,眉眼间颇有些忧愁,“您说……您说,雍王殿下不会因此怨上您吧?”    因着前几次提起陆湛时沈晚流露出的态度,栀初隐约察觉出沈晚对陆湛的心思似乎有些不一般,但她没多想,只当是沈晚是倾慕陆湛。眼下设身处地一想,栀初就有些紧张——她家小姐倾慕雍王殿下,要是雍王殿下真的因此怨她,沈晚肯定会伤心的!    想到去年年节沈晚因不满而大吵大闹的样子,栀初头皮一麻,下意识看向沈晚。    灯光下,沈晚的神情却还称得上平和,只在眼底藏了些焦急和担忧,倒是并未出现以往胡搅蛮缠的先兆。栀初提起的心又稳稳地落了回去。    沈晚倒是不清楚栀初又想起了原主,吩咐栀初把荷白叫来后谨慎地合上了房门。    “荷白……”沈晚轻咳了一声,有点难为情地轻声询问,“你现在还有办法联系上雍王殿下吗?”    荷白一怔,几乎以为是之前送信的事情败露了,脊背徒然绷紧,语气坚定地矢口否认:“这个……本来是有的,但奴婢自进府后就未曾联络过殿下,许是不能了。”    沈晚不怎么意外,却还是有点失望。    眼下没有外人,沈晚便也没刻意遮掩情绪,失落的神态就完完整整地落进了荷白的眼里。荷白立刻就察觉出不对,补救道:“小姐可是有事?奴婢其实也不确定,但可以试试看。”    “真的?”宛如一棵蔫哒哒的小草又吸饱了雨水,沈晚情不自禁地坐直了。    荷白更坚定了沈家小姐倾慕雍王殿下的判断,忍着笑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刚刚听说雍王殿下受寒生病了,因为这件事和我有些关系,我就有些担忧……”沈晚是真的担忧,古代的医疗水平不高,但凡稍有差池,小小的风寒也能夺人性命。而一旦陆湛有事,沈家恐怕也要跟着倒了。    荷白并不了解其中内情,只当沈晚这是为自己的担忧而找的借口,继续竭力板着脸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下雍王殿下的情况?当然我没其他坏心思的,你可以贴身监督我。”沈晚道。    荷白忍笑忍到嘴角都快抽搐了,轻咳一声聊做掩饰,才佯装思量了下道:“小姐且等一等,奴婢去试一试。”    沈晚松了口气,担忧的情绪微敛,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保险起见,荷白并未用平时传递消息的小云雀,而是写了张字条,连带着一块玉佩,让人一起送到了雍王府。    青苏收到字条和玉佩时还有点稀奇,验了没有毒之后规规矩矩地转交到了陆湛的手上:“主子,荷白让人送到门房的消息。”    陆湛捧着卷书倚在软枕上,闻言懒洋洋地抬起了眼:“送到门房的?打开看看。”    青苏应了,将字条外密封用的火漆小心破开,略略一扫,眼里登时多了三分笑意,“主子……是沈小姐让荷白送的信,想问问您身体如何了?”    陆湛一怔,下意识劈手夺了过来,动作之矫健,半点看不出太医回禀昭文帝时说的“发热不退”、“身体虚弱”的模样。    “倒是被你说中了,”陆湛细细看了眼字条,一连几天不能出门的烦躁一扫而空,眉梢眼角都漾着丝轻快的笑意,说着,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这么单纯,委实太好骗了点。”    青苏没听清他后半句话,下意识接话道:“主子您说什么?”    陆湛轻咳了声,掩饰道:“我是在想这封信要怎么回。”    “您,”青苏眼睁睁看着陆湛顺手抄起笔,惊讶地瞪大了眼,“您要亲自回复?”    陆湛挑了挑眉,“怎么?不行?”    他神情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危险,青苏被看得后背发凉,抿紧唇老老实实地开始研墨,不敢再说话了。    一室令人心安的寂静中,墙角花瓶里的月季散发着清香,陆湛勾着唇缓缓落笔——    “殿下身体渐愈,尚有些发热咳嗽之症,还需细细调养。”    写完,陆湛又琢磨了两遍,确认没问题才撂下笔。平心而论,他倒并不是想让沈晚担忧,不然也不会听了青苏的话后喝了第二碗姜茶,但一来他对外还称着病,如此回复也是谨慎起见。二来,陆湛其实也想看看沈晚探听这消息后是打算做什么。    ——若是真仔仔细细剖析起来的话,可能也有点恶趣味在。    因着沈晚在护国寺救了他之后却佯装不识、不愿承认的态度,陆湛对她便多了些实打实的好奇。又加上皇后掺和了一脚,往沈晚身边放了两个医女,陆湛时不时就能收到关于沈晚的消息,这点好奇就发酵成了不自觉的关注。    故而,发现沈晚也一直私下关心他的时候,陆湛心里就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在这种算不上熟悉的喜悦情绪驱使下,陆湛写好字条交给青苏,吩咐道:“让人快些送到沈府,记住,是你回的。”    无辜背锅,青苏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他一眼。    雍王府的侍卫到底比沈家的护卫得力,很快就将信送到了沈府门房。一听这是要交给荷白的,门房倒是也没怀疑,只当陆湛有什么事情,丝毫不敢耽误地将信亲自送到了荷白手上。    保险起见,荷白先私下拆了信,没发现什么异常,便送到了沈晚手上。    眼下已经快到落锁的时间,沈晚换了身轻薄的衣裳正等着沐浴,见荷白过来一时间还有点难以置信:“回信送来了?”    荷白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和王爷身边的护卫有点交情,就代您打听了下,王爷已经渐渐好了,只是还有些发热和咳嗽,外界说王爷病重的消息应该都是谣传。”    总算得到了切实的消息,沈晚安下心,头脑冷静下来后再看这字条倒是留意到了之前未曾注意的地方,随口道:“这字倒是写得极好,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    荷白下意识也跟着看过去,只见白纸黑字,对比分明。明明每个字都乖巧地伏在纸面上,却给人一种铁画银钩、气吞山河的大气之感。    荷白站在沈晚身后,默默地闭了闭眼。    她拆开信之后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只顾着查看内容而忘了字迹本身。这一手好字不经过几年的刻苦研习绝对练不出,绝对不可能是青苏写的。而且……荷白隐约还有点印象,皇后的凤仪宫里好像挂着一幅雍王殿下亲笔题词的画,上面的字迹和这字条上的如出一辙。    一时间,荷白心里也生出了一种和木苏一样的悲愤感——    她明明给陆湛呈了那么多次信,却连只言片语的回复都没得到过,眼下这封信不过是要拿给沈晚看,陆湛竟然亲自回了。    这其中的差别对待,简直不能更明显!    荷白心里虽然有点一言难尽,却还没忘记正事,眼见沈晚全部注意力都被纸上的字迹吸引走,还一副颇为欣赏的模样,荷白心中一突,稳了稳情绪,小声道:“小姐,这字条……谨慎起见,最好还是烧了。”    荷白在心里默默向陆湛告了声罪,又担心沈晚会不答应。好在沈晚并不糊涂,对其中利害关系也很清楚,听到荷白的提议后,她还有点没欣赏够的恋恋不舍,却仍是点了点头。    心里骤然一松,荷白接过字条,放到蜡烛上燃了,连一个边角都不剩。眼见整张字条变成了焦黑的残渣,荷白才重新转头看向沈晚:“小姐,您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个问题正中下怀,沈晚眨了眨眼,询问道:“你对雍王殿下了解的多吗?”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荷白回答起来谨慎了许多:“您是问哪方面的?”    沈晚也压低了些声音,小声道:“就……比如,雍王殿下喜欢什么?”见荷白脸色有点微妙,沈晚才反应过来补救道:“我是想送给雍王殿下一个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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