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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祝夫人把祝从之叫过来说：“我做了些糕饼，你一会拿去送给池姑娘吧，算是答谢他们家这阵子的好意。”　　祝从之一听，老大不愿意：“打发成壁去就行了，实在不行母亲遣个丫鬟送去也行，怎么单单让我跑腿。”　　祝夫人身边有两个丫头，都是在邺城时就随侍左右的，一个叫画屏，一个叫锦书。　　锦书性子静，原本就坐在祝夫人身边绣花，现在又抬起眼睛，轻轻说：“池姑娘对咱们家有恩，滴水之恩本该涌泉相报，公子亲自去，足显诚意。”　　画屏是个杏核眼的小姑娘，快人快语：“池姑娘到底是女子，公子莫不是怕她把你吃了？”　　这话像把小刀子一样扎在祝从之身上，他虽然不喜欢池穗，可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一咬牙点点头，成壁要跟着他，被他制止了，千万不能叫成壁看了他的笑话，祝从之一面想着，一面出了门。　　　　池穗家离他们家不算远，过了河再穿过两条巷子也就到了。他们家一直以打猎为生，日子一向过得去，房子看上去也干净整洁，外头围着一圈木篱笆，院子中间还种了一棵榕树。　　在离池穗家还有一二百米的时候，祝从之就开始放缓了脚步，抻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院子里看去，只有池青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一下一下磨着砍刀，而池穗却好像不在家。　　祝从之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走过去和池青山打招呼：“池叔。”　　池青山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两鬓微霜，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的，池穗的眼睛就与他肖似。池青山向来寡言少语，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把手中的刀放在地上，起来给他开门。　　祝从之走进院子，池青山给他搬了把椅子说：“阿穗出去了，你来找她吗？”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祝从之在椅子上坐下，他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嘴边两个酒窝，看上去很讨喜：“不妨事，不过是我母亲做了些糕饼，特意让我送给池叔。这些日子承蒙池叔关照，聊表寸心而已。”　　池青山没什么文化，虽然年轻时娶了一位有才学的娘子，可惜红颜薄命，这位娘子在池穗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可因着这层关系，池青山对读书人总有些亲近的心思，虽然祝从之一家看上去高不可攀，他也愿意多帮衬一把。　　听到祝从之这么说，他反倒有些赧然，只是脸上依旧是淡淡的：“举手之劳，祝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祝从之在邺城的时候就是个嘴甜会讨人喜欢的，此时他心情不错，嘴巴也甜起来：“池叔叫我从之就行。”说着把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站起身，笑吟吟地说，“池叔先忙着，我就不叨扰了。”　　池青山送他到门口，祝从之就请他留步，自顾从大路上往回走。　　太阳已经快要消失在天边，四周开始黯淡下来。晚风徐徐，柔柔地吹过来。月亮挂在树梢上，像一个明亮的玉盘，清清冷冷的月光洒了一地，好像一地的碎银。　　小路尽头走过来一个穿桃红色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见祝从之，竟像是看见洪水猛兽一样，猛地顿住脚步，转身向后跑去。　　祝从之背着手，脸上原本的笑容慢慢松弛下来。这孩子祝从之也见过，小名叫元宝，是李嫂子的女儿，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嘴巴也甜得很，一口一个阿伯阿叔，把全村人都哄得眉开眼笑，可每次看着他，都躲得远远的。　　在邺城的时候，祝从之生得好看，又没有架子，不管是在戏园子还是茶馆都最受人待见，若以往有人这样对他，可能他便一笑而过，不太会放在心上，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父亲还在狱中，人人都避之如同洪水猛兽，祝从之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又往前走了两步，却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由远而近，池穗把头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穿着寻常的布衣，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刚刚跑走的元宝就拉着她的左手，怯生生地看着他。　　“池姑娘好啊。”祝从之怏怏地说，就想从她旁边绕过去。　　池穗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站在池穗身边的元宝，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往前踏了一步：“从之哥哥好。”　　这句话却让祝从之大感意外，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元宝飞快地抬眼看了池穗一眼，看她没什么表示，大着胆子又说了一句：“从之哥哥是元宝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池穗站在一边，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祝从之。　　祝从之心思转了一圈，笑盈盈的弯下腰：“元宝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说着开始摸身上的口袋。他在邺城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打赏人的玩意儿，扇坠子，荷包香囊什么的，再不济也装着一把金叶子。　　可他忘了今时不同往日，他早就不再是邺城的祝公子了，摸遍了全身，竟没找到能打赏人的东西，元宝睁着懵懂的眼睛不知何意，可站在一边的池穗却能猜到七七八八。　　祝从之不想在池穗面前堕了威风，暗暗咬牙，把手伸向挂在腰间的佩绶上，池穗突然开口：“元宝不是一直想要个弹弓吗？我今日倒是给你做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弹弓，“送给你了，不许对着小朋友，也不许打小动物，知道了吗？”　　元宝的眼睛微微一亮，立刻伸手接过，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阿姐！”拿着弹弓跑走了，羊角辫一翘一翘的。　　池穗看着她的背影，两片薄唇一勾：“打肿脸充胖子。”　　这话算是踩在了祝从之的痛脚上，他抬起一双杏仁眼，大声说：“要你管？”他模样生得好，这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有几分可爱。　　其实池穗说完这句话也自觉失言，她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也不再出言解释。二人话不投机，祝从之把路边的石子踢到一边，转身就走。　　池穗看着他的背影，沉静的眼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