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三十六年九月,政和帝佟廻驾崩,传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晋王佟蕤。 十月初六,佟蕤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肃历。 肃历三年,葭月仲冬 接连五日的大雪将整个汴京掩入了白雪茫茫之中,皑皑白雪遮住了象征着皇家威仪的黄色琉璃瓦,但屹立在皇城之巅的楼宇宫殿庄严肃穆依旧。 苏梨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张嘴想说话却嗓子疼的发不出声儿来。 水,她好想喝水。 耳畔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有把尖细的嗓音响起:“姑姑,又死了一个。”听这声音,倒像是个……太监? “抬走抬走,别放在这儿晦气。”说话的是个过中年的妇人,声音听上去有些刻薄,又十分无情。 苏梨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似乎被人给抬走了,随后又是那个太监的声音,“姑姑,这个还有气儿呢,能活吗?”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话语里带了唏嘘:“倒是难得的花容月貌,不过瞧着不中用了,也别在这儿耗着了,一并抬出去扔进乱葬岗。” 那位姑姑话语刚落,就有人上前抬起了苏梨身下的架子。 原来,这是要把她跟死人丢在一块儿吗,苏梨吓得拼命挣扎,努力张了嘴想说话。但嗓子真的又干又疼,她仍是发不出声儿来。 不知是谁突然扑在了她身上,十分紧张地晃着她的身子:“苏梨,你醒醒,醒醒啊!” 谁在唤她,她好想睁开眼看看那个人。 是谁呢,自己的丫头如墨吗? 可似乎声音不太对。 那晃着自己的人突然调转了方向,跪在地上哭着乞求道:“姑姑,苏梨还活着呢,您别让人把她带走啊,兴许会有救的。” 被称为姑姑的人脸上挂着不耐:“一个冷宫里伺候的宫女,又被浓烟呛成这样,哪里还能活命?除非去御医院请了御医来诊治,可御医也不会管你们这些小喽啰的死活啊。” 那姑娘却不放弃:“姑姑,冷宫一场大火,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奴婢和苏梨有一息尚存,求您再给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吧,奴婢会去求御医来救她的。” 再后来,那位姑姑好像领着人走了,苏梨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去…… 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处于十分破旧的小屋子里,屋子破旧凌乱,桌椅上全是灰尘,连一张床榻都没有,她如今整个人是在地面铺着的稻草上躺着的。 她强撑着坐起身,困惑地环顾四周。 好端端的,她怎么到了此处,如墨呢? 她揉了揉沉重的脑仁儿,努力回想着之前的事。 她记得自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苏梨,前些日子带着丫头如墨去云霓山的庄子里居住,后来……她似乎救过一个什么人,可究竟是什么人呢,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火,她好像记得有一天夜里卧房突然着火了,好大好大的火,房梁都被烧断了,火球儿掉下来砸在身上的时候疼痛蚀骨。 她拼命的呼救,只是没有人来救她。她一个人躺在地上,无情的大火将她团团围住,灼烫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是光滑细嫩的。她徒然一惊,忙挽了袖子去看自己的胳膊,上面被火烧过的疤痕也没有了。 莫非…… 她侧目看到桌上放着的水盆,忙爬起来狂奔过去。 盆中清冽的水映照着她此时的容颜,腮凝新荔,螓首蛾眉,黛眉弯弯好似柳叶,一双桃花目潋滟着秋水,眉宇间天生有股媚态,不笑时便带着三分颜色,美的动人心魄。 这姑娘姿容堪称绝色,却不是苏梨原来的那张脸。 她吓得后退一步,整个人绊到身后的破板凳,险些摔倒在地上。 “小心!”有人疾呼一声,过来搀扶住她。 那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十分灵动。 这个声音她记得,是方才昏迷不醒时哭着求一位姑姑救下她的那个姑娘。 “盈凡。”似乎是出于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她下意识这般叫了一声。 盈凡松了口气,又惊又喜:“阿梨,你可算是记起我来了。你都不知道,方才你昏迷着的时候一直唤我如墨,这个名字我听都没听过,吓得还以为你魔怔了呢。” 经过这一会儿平心静气地回想,苏梨已经渐渐缓过神儿来。当初那场大火她当是没了命,随后灵魂落在了这具身体上,成了一个小宫女。 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这已经是四年后了。四年前的九月,政和帝驾崩,传位晋王佟蕤,三年前正月改年号为肃历,如今是肃历三年的十一月。 听闻这位新皇帝处事雷厉风行,为人阴鸷,朝野上下人人惧怕多过敬重。 他登基三年有余,后宫嫔妃形同虚设,根本无一人承过帝王恩泽。 有人说是因为陛下心仪之人葬送火海,痴情一片,其他女子再入不得他的眼。还有人说,陛下对世间女子皆无兴趣,专好……男色。 传言到底是传言,事实真相如何,她们这等小虾米自然是无权知晓的。 苏梨穿越的这具身体本名也唤作苏梨,因父亲早故母亲体弱,家中穷苦无钱供给弟弟念书,无奈入宫做了个宫女。 原主自恃貌美,一心想得陛下青睐,有次打听到陛下会路过御花园,于是早早地梳洗打扮后带着点心在御花园等候。 谁曾想,陛下的面儿没见到,倒是遇上了嚣张跋扈的梁昭仪。 梁昭仪妒忌她姿容国色,唯恐她当真承了宠,便以惊扰玉驾为由将她贬值冷宫,伺候何太妃。 这梁昭仪乃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内侄女,素来刁钻跋扈,苏梨又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宫女,此事自然也就这么去了,无人关心。 盈凡是苏梨在冷宫里认识的,两人共同服侍太妃娘娘,两年来亲如姐妹,感情十分要好。 苏梨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勉强笑了笑:“先前许是做梦了吧。” “冷宫失火,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躲过去,只有你一人捡回了一条命,姑姑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特地命你多休养几日,等养好了身体再另行准备差事。对了,小盒子被调去御膳房当差了,刚刚他偷偷送来了一碗鸡汤。” 说着,盈凡又附耳对苏梨小声道,“这鸡汤是太后特地命人给陛下熬得,陛下没胃口不肯进食,让人退了下来。小盒子趁人不注意给你倒了一碗,你身子弱,该好生补一补的。” 小盒子原本也是冷宫里伺候何太妃的,同苏梨、盈凡感情极好,如今何太妃故去,他这才被安排去了御膳房。 “这怎么可以?”苏梨唬了一跳,“陛下的膳食,纵然撤下来,陛下不说赏赐我们也不能私自食用啊,这若是传到上头的耳朵里,那可是杀头之罪,咱们三个都得玩儿完。” 盈凡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只是偷偷倒了一小碗而已,他们看不出来的。你刚苏醒过来,不喝点滋补的东西这身体如何能恢复呢?小盒子说了,这些天御膳房每天都会按时给陛下炖鸡汤,可陛下一次都没喝,今天也必然不会有所察觉的。这可是上好的乌鸡,据说很名贵呢。” 苏梨还是觉得有些不大放心,不过既然这鸡汤都端过来了,盈凡又一脸的期待,她也不忍心抚了她的意,十分感激地道:“我喝就是了,谢谢你盈凡。” “这才对嘛。”盈凡说着将食盒里的一碗鸡汤取出来,双手捧着,“还很热乎呢,你趁热喝。有这鸡汤滋补啊,你的身体必然很快就能好。” 苏梨把碗接过来,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喝着。不愧为御膳,这鸡汤炖制的与寻常见到的不同,汤汁肥美鲜香,香醇浓郁,当真是极好的味道。 苏梨一口气把鸡汤喝了个精光,盈凡见了十分满意:“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多加休息,这几日不要乱跑。这屋子虽然破旧了些,但无人打扰,倒也清净,有这火炉在想必你也不会冻着。等你的身子养好了,姑姑才会另外给你安排去处,这些天就要你先委屈着了。不过有我陪着你呢,咱们俩相依为命,你应该也不会觉得太孤单。” 苏梨笑握着她的手:“不委屈,在我落破之时还有你这般真心相待,我感激还来不及呢。盈凡,谢谢你。” 盈凡推搡她一下:“瞎说什么呢,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嘛。你这个人吧,虽然平日里做事冲动了些,不经大脑,不过心眼儿真的很好,我当初因为犯错被贬去冷宫伺候何太妃,起初不得何太妃待见,多亏了有你照应着。” 她说着,叹了口气:“其实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的,咱们当初伺候何太妃虽然清苦些,日子却也安安稳稳的。如今何太妃去了,接下来也不知会被分派到何处,日后还没个定数呢。” 苏梨笑着握住她的手:“没关系,不管怎么样咱们相互扶持着,总能熬过去的。听说过了二十五岁就可以被放出宫去了,只要能熬到那个时候,必然便是柳暗花明。” 盈凡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般,下意识抬头摸了摸她的额头:“阿梨,很难相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你以前老说熬到二十五岁出宫早已韶华不再,所以一定要趁自己年华正好时得到陛下青睐,入宫为妃,从此飞上枝头呢。” 苏梨笑了笑:“以前少不经事,想得太简单了,我现在倒觉得早早出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咱们入宫这么多年了,连陛下的面儿都没见到,这便是天意,我也就想通了。” 盈凡还是不敢相信:“真想通了?”前些日子这丫头还做着成为皇妃的美梦呢,没想到冷宫里一场大火,她倒是脑子想明白了。 苏梨点头:“自然是真的。” 这时,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跑来:“盈凡姐姐,苏梨姐姐,不好了,小盒子出事了。” “怎么了,方才我还见过他来着。”盈凡有些不明所以。 那小太监道:“方才陛下不知怎的突然想和鸡汤,御膳房端上去时明显感觉量不对,一番追查才知道竟然是小盒子偷喝了鸡汤,这会儿被陛下带去养寿宫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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