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当客来到当铺当贵重物品,在买卖成交之前,朝奉是不得上手的,怎么看怎么估价,全由当客自己拿着,自己摆弄。收了当物以后,为防止当客来赎当时物品损坏,一定要包好了、编上号直接入库。干当铺这一行的,多半都要守这个规矩。    但在时希然的三界当铺,大部分当客都不要求她守这个规矩。    原因就在于,这些神仙实在是太缺钱了。现在这个社会,天天破除封建迷信,建国后的动物还不让成精,直接导致这些神仙的香火越来越微薄。很多少男少女的,宁可供明星也不愿供神仙。西天的佛陀菩萨、本土的山神土地还稍微好些,就那些星宿仙君、天兵天将什么的,除了文曲星这种特别利家利业、专业性强的神仙以外,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    因此,他们都恨不得一个宝贝当出八个宝贝的钱来。    而时希然给他们报的价格,往往是朝最低了压,肯定达不到他们的心理预期。所以当客们为了当更多钱,就会答应让时希然在当期内随便使用自己的东西,把他们那宝贝利用到最大化。这样做生意并不亏本,所以时希然往往也会让利。    然而,今天龟丞相的举动却非常反常。他也说过,如果他的珠子能卖给凡人,他是铁定不会来当铺给它当掉的。而龙珠可以布云施雨这个能力,在很多地方都非常用得到。如果东海龙宫诚如他所说,条件已经那么艰苦了,那他为什么不借这个机会多当点钱呢?    相反,他今天当东西当得很痛快,要价不高不说,利息也给得很足。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当客应该有的样子,倒好像是为了当而当,就成心要把这东西送进当铺一样。    所以反应过来的时希然第一时间就打开了锦盒。果然,她遭骗了。    都怪她太高估了那些神仙的道德情操,降低了警惕。    这样的情况,打她三界当铺开张以来,就从没遇到过。现下季宁云又不在,她也没什么心思看弹幕了,面对着泡在酱油缸子里的那只眼睛,时希然犯难了:也不知东海把这眼珠子丢进来,是想看什么?是看她大朝奉究竟何许人也,还是看她库里都有什么宝贝?换句话说,到底是想劫财还是想劫色啊?    时希然思考了一下,起身拿了个黑色口罩罩在脸上,接着,捧起了那个酱油瓶子:“亲爱的,你说说,替代东海龙珠混进我这三界当铺,你究竟是何居心?”    酱油里面盐分大,颜色深,眼珠子泡在里头不仅看不见东西,想必还疼得要死呢。那眼睛在酱油瓶里浮浮沉沉,看着也是挺痛苦,可半天周围都没什么声音。    眼睛主人也太沉得住气了吧?再泡一会儿肯定就瞎了呀。    “龟丞相是囫囵个儿来的,也是囫囵个儿走的,这肯定不是龟丞相的。那你说你是个虾兵,还是个蟹将呢?”时希然心想,老这样僵持着可是不行,于是打算来一记狠的。    她抱着酱油坛子,重新回到柜台上,还顺手拎了两根筷子。    她把眼珠子从酱油坛子里夹了出来,在镜头面前展示了一下:“大家看看,东海龙宫龟丞相竟然到我这来骗当,刚才盒子里还装着东海龙珠呢,当给我就变成这恶心巴拉的了,你们说说,有这样的龙宫么?以后你们不要去龙王庙给他们送香火了,人品太次。”    话音刚落,就听楼顶上有人大喊一句:“臭丫头,不许播了!我们东海的名声岂是你能随意糟践的?”    听声音,还是龟丞相没错。时希然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的。    “是啊,哪轮得到我啊,你们自己人早吧自己名声给糟践烂了。”时希然把眼珠子往酱油里一扔,回手从柜上拎了一把剑:“都被我发现了,就下来说话吧。”    “你那柜上多得是宝贝,你当我傻啊?”龟丞相冷哼一声,咪咪嘛嘛的开始念咒语。不一会儿,只听半空中一记惊雷,忽地下起了雨来。    时希然这会儿并不很慌张。因为她知道,七宝玲珑塔中的无极乾坤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就凭他东海龙珠召唤来的这一点小雨,就算她没把塔放大,要想从最下面一层层淹上来,根本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在做无用功了。    可下一刻,就打脸了:从房顶上滴滴答答的开始有雨水流进来,没过一会儿,便汇成了一个水柱,她的摄像头、电脑、话筒无一幸免。    难道……塔顶漏了?    正在此时,塔顶忽地豁开了一个大洞,雨似瀑布般汹涌直下,将时希然整个淋了一个透心凉。她从小不会水,这时候也慌了神了,手里虽然拎着一把上古的神剑,可水火无情,却是拿这灾难一点办法也没有。    “臭丫头,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们也就明说了。龙宫这两年确实过得辛苦,一日不如一日。你这开当铺的做霸王买卖,说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高兴了给点,不高兴就不收当,这生意做得也是太缺德了。”龟丞相暂停了雨势,顿了一顿,又道:“你将你玄字一号库里我们龙宫的东西都拿出来还与我,今日我便收手放你这当铺一条生路,如何?哦对了,还有李天王那照妖镜。”    时希然呵呵一笑,心里就明了了:原是有李天王撑腰呢。七宝玲珑塔塔顶破了,这事儿李天王肯定是知道的。他现在塔没了,照妖镜也当了,宝贝不剩多少,因而想借东海的手把东西抢回去,所以才把塔顶裂了的事儿告诉龟丞相。这龟丞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来抢东西就说抢东西,临了了故意把李天王给出卖了,就是怕万一时希然有什么办法秋后算账,还能抓个官儿更大的顶缸。    厉害了我的龟丞相。    时希然拧紧了眉头:“龟丞相,你想得美。今天有我在这,你一件东西也别想抢走。”她抱起酱油坛子,怒道:“今日你以当龙珠双倍的价格把这眼珠子赎走,我还可以既往不咎。否则,我就踩爆了它,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吧。”    正在这时,塔外又传来一个声音:“不行啊龟丞相,不能让她把我戳瞎啊!”    龟丞相又道:“哎呀就一只眼睛,你不还有一只呢么,所谓舍不得眼珠子套不出龙宫宝贝,兄弟。对不住了。”    言罢,他又朝时希然喊话:“你踩吧,随便踩,我还能听个响呢。”    时希然一挑嘴角,心想,中计了吧老家伙。就方才龟丞相跟眼珠子的主人一来一回合计的时候,她已经从库里翻出了水德星君的钵盂,抬手捧着一念咒,大水跟听懂了人话一样,汇成了一个圆柱形,很有美感地钻进了那钵盂。    “臭丫头,你——!”龟丞相这才发现不对,奋力加大雨势。    可水德星君的钵盂着实厉害,别说这点雨了,就是整个东海都能给装进去。雨下的不如收得快,不一会儿,时希然这当铺楼里全干了。    塔外,龟丞相想必都傻眼了。    这会儿功夫,塔里忽然一道金光,是季宁云跑进来了。此时的他已不是那副伪装成文弱凡人的模样。他换上了一身素衣白袍,两只眼睛漆黑一片,自眼角飞伸入鬓两道浓浓墨迹,手里一杆判官笔挥散着朱砂般的磷光。    这才是仙界判官的本来面目。    时希然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拉风样子的时候,也着实被惊艳了一把。如今难得他真身示人,时希然赶紧朝他招手:“嘿,仙判大人,别戳在房梁上,来直播间露个脸啊!”    就这颜值,这服装,这道具,不知道能换多少礼物呢!    结果季宁云往这边瞟了瞟,轻描淡写夹了她一眼,根本没理会这茬事儿。    时希然气得直跺脚。    “东海好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地抢东西?”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一片狼藉,怒出了一口气。    “什么?仙判也来当东西?”龟丞相答话驴唇不对马嘴:“我以为仙判天天跟别的神仙吃拿卡要,不缺钱的。”    “放肆。”季宁云脸一阵红一阵白,看来也是没少干这件事儿。他面上挂不住了,回头跟时希然说:“你先走,这里我收拾吧。”    时希然点头如捣蒜:你们高层之间的事儿,我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脚底抹油,跑得飞快,下楼右转瞅准一个门念着口诀就闪人了。    一道金光,她就到了熟悉的酒店卫生间里。    呼,可回来了。这一身弄的,忒狼狈。    时希然瞧了瞧镜子里跟落汤鸡一样的自己,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事儿啊?!    甩掉鞋子脱了外套,她摘掉绑头发的皮筋,湿漉漉的头发全散了下来。    正打理着呢,只听卫生间的门咔嚓两声,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时希然又是一惊,迅速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赤着上身的高个子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郑飞昂。    “你怎么在我房间里?”两人异口同声。    半晌,时希然默默回头看了看镜子旁边摆放的洗面奶、洗发水——    果然,不是她的。    在塔里,她居然出错门了?    而对面,脸颊还因微醺而泛着红晕的郑飞昂眼睛都蓝了:“时希希,你大半夜打扮成这个样子来我浴室,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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