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礼物

南栀一字一顿地看。　　看了大概有十几回，手指才慢慢地摸到屏幕上的键盘，开始打字。　　　　漠北竟然让她点歌？　　　　点什么好呢？一刹那，有许多歌曲的名字涌上她的心头，他原创的、他翻唱的，一首一首，都成为经典，陪伴了她无数个日日夜夜。　　电竞的世界，有高峰，自然也会有低谷。　　有一段时间，她总是输，总是输，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输。游戏一开局，立马便被对手拿到好处，处于逆风的自己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挽回劣势。被拿到的优势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滚过一个临界点之后，比赛戛然而止，她的屏幕黑掉，比赛输了。　　那段时间，基地换了很多个心理医生，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弹走队员之间的低气压。　　那时候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听漠北的歌，低柔的、缠绵的，甚至是带着一点点病娇色彩的，每一首都有他自己的故事，也有她在听的时候所赋予的故事。　　　　她用一根手指慢慢地打着字。　　南栀：大大无论唱什么歌，我都会很喜欢的！　　　　听起来很客套，但这是真正的实话。　　很快地，他给了回复。　　居然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句三秒的语音。　　　　三秒？　　三秒能说什么呢？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不停地揣测着。　　隔着一个屏幕，却在脑海里不断地勾勒他的模样，他低下头看过来时候的侧脸，他稍微阖落眼睫时沉着乌黑色的瞳眸，他半提起来唇角时的浅淡笑意，全都在她脑中一遍遍的重叠着。　　南栀眨了一下眼，很快点开。　　　　周依北那边很安静，安静得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噪音掩盖掉他的音色。　　声线完全沉落下来，仿佛有万千种情绪在里头匝叠。即使是外放出来，也没有损害听觉上的美感。　　仿佛带着微微的笑，声色完全是纵容的：“那我随便唱唱就好，嗯？”　　　　这个“嗯”……　　真的是太犯规了。　　　　南栀面颊滚烫，很快回复完一句“好的”，确认周依北没有再回复后，才放心地丢下手机，回到YY房间里听他唱歌。　　周依北已经在放伴奏。　　音乐刚一响起，有很多粉丝已经飞快地辨别出这是什么歌，在公屏上激动地刷着歌曲的名字。　　　　是《十二号诛杀者》。　　　　一首有点病娇的歌。　　完全出乎南栀的意料，她还以为周依北会选择比较抒情风格的歌来开场，却完全没想到，他刚一上来便放了个重磅炸.弹.，直接把粉丝都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病娇北上线！】　　【拜见漠北总攻233333333】　　【大大竟然翻这首歌！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眼泪汪汪】　　【小声逼逼：漠北的声线真的超适合这首歌的！】　　【前面的，带带我！我也觉得超适合的！】　　　　南栀看着花花绿绿的公屏，有些好笑。　　心中却是万分期待的。　　在前段时间，曾有许多唱见都翻唱了这首歌，周依北却始终没有碰。她本来以为周依北不会翻唱，却没想到，在这时他重拾了这种病娇的风格。　　　　无论公屏上怎样闹腾，周依北却始终没有说话。　　要不是伴奏还放着，她都要以为他又闭麦离开了。　　　　负责打理字幕的两名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就绪。　　管理也因为粉丝惊人的刷屏速度，而不得不开始工作，限制发言速度来减缓粉丝热烈的情绪。　　“淡定啊。”管理崩溃地打字，“各位宝宝，千万要淡定一点，别吓坏了我们漠北大大。”　　　　南栀看得忍俊不禁。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她已经笑了多少次。　　幸好，前奏快结束了，周依北在这时，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纯粹的低音透过耳机彻彻底底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缭绕而立体。　　就像是他面对面地在唱一样。　　　　南栀一瞬间有些失神，但很快，多余的嘈杂念头全部被摒弃掉，耳边只剩下他清晰到咬字分明的声音——　　“混沌中诞下罪恶的孩子，是那些神复仇的方式，灌输她谬论后再逼迫她发誓……”　　开场即是冷淡低音。　　即便是到达较高音的部分，他慵懒到极致的声线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我诛杀功利者信奉的道德，我信她终将解脱，何必要跟随我坠入那烈火烈火……”　　　　字字句句。　　都好像在耳边低回婉转地叠覆。　　　　其他唱见翻唱的版本，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改动，为了好唱一点，会把曲子改变得高低分明一些。　　但周依北却没有这样做。　　他完完全全地游走在低音部分，质感悄沉，自带一股诡异的带感，用低哑的声线将这首歌病态又偏执的情绪演绎得恰到好处。　　　　南栀是谙熟周依北的高音一旦亮出来，是能到怎样一种惊艳的地步。　　但没想到，他的低音，竟也能这般撩人心弦。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耳机里他的声音像是自带魔力，缠绵往复，把她的一颗心抓得死死的。　　　　不知不觉中，演唱部分已经结束。　　只剩伴奏尾音还在继续，若是其他人，很可能会趁着这时间和粉丝互动几句，但放在漠北这里，是即便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　　谁让漠北在圈里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属于多说一句跟要了他命一样的角色……　　所以，公屏上的粉丝也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特别满足地刷着屏。　　　　然而，周依北却似乎没多大心思再待下去。　　伴奏戛然而止，他很快终结掉软件的播放，对着麦冷漠无情地说了声：“今天到这里，我先下麦了。”　　粉丝都见惯了他的来去匆匆，对他也从来不敢硬拦，纷纷乖巧宝宝.jpg地和他说着再见。　　但粉丝不敢拦，不代表别人不敢拦。　　“哪能这么简单就放你走啊大大？”曲少用着清亮的公子音调侃着上了麦，无视掉公屏上刷着他名字的粉丝，准头直指漠北，“再唱一首怎么样？”　　周依北在麦那边，轻微地笑了声：“有点事，不唱了。”　　“那聊聊天呗，客官别走。”曲少挽留着，好歹没让周依北得以立即下了麦。周依北似乎也有些无奈：“聊什么？”　　公屏：【聊什么都行！只要大大您肯聊！】　　曲少睨了眼公屏：“你最近忙什么？”　　“工作。”周依北依旧非常言简意赅地应了声，看着公屏里面的好奇宝宝，难得多说了几句，“最近也有在玩一款游戏。”　　“什么游戏？”　　“绝地求生。”他笑了声，“不过，玩得不太好的样子。”　　公屏里立刻有人在刷着【大大我能带你吃鸡！】、【大大没关系的即使你是盒子精我也爱你一万年】的言语……她正看得目不暇接，耳边也突兀听到漠北在说：“前段时间还特意去场馆看了比赛，还认识了一位电竞选手，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南栀总觉得，他在“有意思”这三个字上，咬得有些重。　　什么有意思呢？　　是游戏内容有意思，还是电竞选手有意思？　　他说得模棱两可，南栀脸有些热，用手背捂了捂，眼睛继续盯着麦序上，他的名字。　　　　不过，他的确是有事，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下麦离开。　　他不在，南栀也没有再待下去听歌的欲望，退出YY后看了眼时间，才不过是晚上十点半的功夫。　　这个点，对电竞选手这种夜猫子群体来说，还早得很。　　她琢磨着是下去再打几把游戏笼络手感，还是顺势早点休息，正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时，手机却突然亮起来，微信上有人发来信息。　　　　漠北：还不睡吗？　　　　他好像总是很关心她的睡眠时间的样子。　　南栀边这样想着，边打字回复。　　南栀：等一会再睡，现在还不困。　　漠北：还想听歌吗？　　她看着周依北的这句回复，有些摸不着头脑，大脑发空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句话，难道是想单独给她唱歌的意思吗？　　她眼神游移地想着，刚才周依北在歌会上是说过他有事需要先离开，那怎么还有空来问她想不想听歌呢……　　南栀：大大不是说有事吗？　　漠北：是有事，现在还在忙。　　南栀：诶？　　　　他没有再用文字回复，而是直接传过来一个压缩包，然后，又是一个压缩包，再一个压缩包……好几个压缩包过后，她看着满屏的文件懵逼地发呆。　　她发现她越来越跟不上周依北的思维了。　　或者说，她越来越弄不懂周依北想要做什么。　　　　漠北：有些是我的存稿，有些是纯粹的demo，都是随便唱唱，你可以打发一下时间，我忙完联系你。　　　　存稿和demo。　　她再三看了看这几个字，确定自己没有一时眼花看错。　　他的存稿和demo，竟然就这么直接地发给她？　　他也不怕她随便盗为商用么？　　传闻圈里主动请缨特地为他填词或编曲的大神不少，都是为了他这一把好嗓子，但苦于漠北性懒，发歌又慢，几乎不接不相熟之人的邀歌。正也是因为质高量少，漠北主唱的一首歌，在圈子里值好多好多个零呢……　　　　脑子里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好歹理清了一些，快速回复给漠北。　　南栀：好的，大大快去忙吧。　　然后才开始一个个地打开压缩包，新鲜又小心地翻看着。　　周依北似乎真去忙了，一时没有再回复。　　她这边，翻着翻着，突然泪目——　　漠北的存稿，真的好少啊。　　可他的存稿，每一首都质量上乘，随便唱唱而已，却也这么好听。她想起自己电竞死歌流般的五音不全腔，突然觉得那句话说得好，人比人果然会气死人。　　每一首都那么好听。　　她戴着耳机，翻来覆去地听着，一面低着头翻看着纸质资料，那上头有数据分析师特意做的NUO战队德国之行即将面对的对手的详细分析。　　都是一些数据比对。　　本来是很无聊枯燥的功课，却由于漠北声线的陪伴，有趣生动了不少。她从起初的心神不定，到慢慢地静下心来，最后，完全投入到战术上的琢磨中去。　　过了很久，才猛然惊觉，连忙察看手机，早过了十二点。　　漠北在一刻钟前，刚刚好是零点的时候，给她发过微信。　　　　她竟然无意中错过了大大的消息，没能立刻秒回。　　南栀有些懊恼地点开，发现那又是一条语音。　　不短，挺长，足足有十几二十秒。　　竟然说了这么多话吗？　　她带着好奇很快点开。周依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纯净，就像是山涧溪水，淳淳澄澈，此时，带着婉转的低音，又仿佛夹杂着细微的笑：“已经睡了吗？虽然你可能没有办法在零点听到这段话，但还是要祝你圣诞快乐，我从你的微信号里找到了你的Q号，礼物已经发送到邮箱，好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