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阴云压顶,夏季本就是个娃娃脸的天,说变就变。一会儿功夫外面就呼呼的刮起了黄土地特有的大风,卷着沙土和泥巴叶子,把窗户吹得噼噼啪啪。 张胜利刚刚还铁青的一张脸却立马多云转晴,“哎呀,这就对了嘛!行行,没人偷种子,那不算偷,只是拿而已,还回来就是了嘛!” 哭哭唧唧的孙云芬瞬间停住了啜泣,又惊又喜的红着脸跟李慎道谢。李慎则一直低着头,应也没应一声,拳头捏得紧紧的。 陶小桃愣了一下冷下了脸,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快步走出纠察队。 连大队长叫她登记个人信息都没理会。 狂风夹着沙砾狂揉着她的一头短发,任性的拍打着她饱满的额头和优美的鬓角,感觉就像是被粗砂纸磨过,磨在脸上一会儿就麻木了。 这不是仙界的和风细雨,而是人间真实的飞沙走石。 陶小桃低着头还没走出纠察队门口的空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忽然拦在了她面前。 风沙捶打在少年身上,他偏大的白汗衫一会儿前面鼓起来,一会儿后面鼓起来,可少年一动都不动,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陶小桃没抬头,声音冷淡,“滚开。”说完就直接走。 可没想到那身影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人,她往左他就往左,她往右他就往右。 陶小桃烦了,一巴掌就招呼上去,可手一伸就被李慎敏捷的握住了手腕,甩也甩不掉。她深吸口气抬头,眸中的愤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今天在李家,是你骂我骗子让我走的。好,我走,那你这会儿又是干嘛?跟着我出来看笑话?看我这个还倒贴着帮你说话的人有多蠢多难堪吗?” 李慎没说话,只是低着头静静的看着这个娘娘腔。 夕阳已斜,黄沙滚滚。面前的小个子被染成了金黄色,一头柔软的短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还竖起了一撮呆毛。她皮肤很滑,手腕纤细到竟然一掌捏下去还有许多空余,李慎捏上去都放轻了力气,怕折断了去。 此刻,这满嘴谎话又暴躁的小家伙,忽然哑了嗓子。 “李慎,你太不公平。”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他的名字,却是失望的指责。她狠狠的甩开了自己的手,转身飞快的离开。 狂风中的少年孑孓而立,落空的手掌开了合合了开,简简单单的“谢谢你”三个字,竟是萦绕在喉头。 来不及,说给她听。 被气了个半死的陶小桃顶着风越走越快,最后发现绕来绕去还是停在了今天上午被李慎撞倒的那个路口。 陶小桃知道自己路盲的小毛病又犯了,叹了口气,偷偷从乾坤袋里掏出来个仙家指北针才找到了出村的路。 越走越慢,口干舌燥肚子还咕咕叫,陶小桃这几天奔来跑去又丢了大量仙力,真是快累得不行了。 拼尽最后一点力量她终于到了目的地。前几天她在村外一个野湖边找到一块水分足适合种植的地,就刨了个洞,用从天庭带下来的万用种子种了一小陇玉米,又给玉米喷上了专门保护珍贵植物用的植物隐形喷雾。别人就看不到那块玉米了。 这万用种子可是什么仙草灵药都能种出来的,植物隐形喷雾以前都用在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上的。现在万用种子拿来种玉米,喷雾用来喷玉米,零级种植系小仙女陶小桃真觉得自己暴殄天物。 不过先填饱肚子再说。生存是第一要务。 天色已经完全漆黑,荒郊野岭的,陶小桃毫无顾忌的念动口令,一小陇长得又胖又满的玉米缓缓现行。这万用种子长出来的玉米比人高,几乎没有叶子,上上下下全是结结实实的玉米棒子。 陶小桃熟练的摘下玉米,趁着天黑把那么多玉米一股脑儿全塞进了乾坤袋里,最后只留了两根填肚子。 风逐渐停了,野外趋于安静。陶小桃找了个松软的高地坐下来,啃了几口玉米,就着又喝了几口生湖水,腹中刚缓解了些忽然又没了吃东西的兴致。 可能是因为不够饿,可能是因为心情实在不美好。 陶小桃一千年的树生可算平顺——在蓬莱岛上有岛主护着,去了天仙大学后又有导师们和那个人护着,受的最大委屈,就是白莲神女给她挖的那个坑了。 可自从下凡以来,糟心事简直是一股脑儿的向她袭来,打得她措手不及。 其实她并没有什么理由对李慎发脾气,本来就是自己伙同李大婶娘欺瞒在前,虽然没有恶意,但是也确实利用了人家死绝了的亲戚。 而且,李慎愿意为自己心上人承担错误,跟她陶小桃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又是凭什么多管闲事伸张什么“正义”呢? 只是之前他伸手扶她的那一霎,她忽然想起另一个少年了吧。 另一个厚脸皮、小心眼、说话怼死人的幼稚家伙,却在面对危险的时刻会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 陶小桃疲惫的闭上眼睛,半晌功夫后,红唇轻启。 “尔晟……” “谁!”忽然,一声炸雷般的男高音把半梦半醒的陶小桃忽然炸了个激灵,她刚准备迅速跑开,却被人拎住了后领子! 种植系仙女是完全没有武力值的仙女——好吧,陶小桃是棵娇小的桃树,个子小腿短,一下就被人抓住了。 一扭头,借着银盘似的大月亮,陶小桃看到了一张略圆润的男子脸,那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玉米棒子,“好哇!敢情是你小子偷了种子!俺现在就拎你去纠察大队!” 这个很具有个人特色的嗓音,陶小桃是不会忘记的。这不是李慎的情敌,那个叫张胜利的人么? “你说是我偷的,有证据吗?”陶小桃冷笑一声,顺手把吃干净的玉米棒子甩到了湖里,“我可没怜香惜玉的品质,更没兴趣为别人顶包!” 陶小桃一边说,一边冷静的四下张望了下,目光停留在湖边黑黢黢的一团地方,不动了。 张胜利顿时紧张起来,不过想着这么黑她绝对发现不了,于是加大了嗓音虚张声势,“俺都瞧见了!你拿的就是玉米棒子!” “你也说了我拿的是玉米棒子!大队丢的是玉米种子对吧?还有,我倒是想问你呢,你那个铁锅里一颗颗金黄色的东西是啥?看着……怎么这么像玉米呢?”陶小桃手指一抬,精准的指到了张胜利藏锅的地方。 张胜利脸立马黑了,“那不是队里的种子!那是俺自家的玉米!” “好啊,是不是队里的种子咱们去队里一查就知道了。敢不敢走?”陶小桃故意激他,想让他先把自己放下来。 可张胜利却瞬间沉下去,本来他就没偷队里的种子,私藏粮食去队里上交就算了,可他忽然想起来刚刚这小子说了啥? 铁锅? 那个大铁锅竟然也被她看到了。这年头家里的铁制品都被充公去炼钢了,要是被人知道他还偷偷存着这么大的一个铁锅…… 张胜利冷静了下来,头脑飞转,压低声音勉强自己温和些,“好,那俺们现在就去大队。” 说完就做出要扯陶小桃去大队的样子,把她从高地拖了下来,却趁她不备,一把将陶小桃推进了湖里! 陶小桃可是陆地上的树,怕淹水也不会凫水。 张胜利站在岸边得意洋洋的笑:“你是外乡的吧?今天俺瞧着大队长找你登记个人信息你都没登记哩!咋,知道今晚要死就懒得弄了么?哼,算你倒霉,看到了你爷爷的宝贝铁锅,栽在你爷爷手上,俺让你……哎哟!” 话还没说完就扑通一声,张胜利忽然被人踹进了水里! 陶小桃这会儿已经喝了一肚子水,浑身乏力四肢冰凉。 半闭半睁间,她竟看到穿着白色仙袍的尔晟跳进了湖里,正飞快的向自己游来。 陶小桃眼睛一热,忽然停止了了扑腾,瘪了瘪嘴张开了双臂。 …… 李慎今天在纠察队和陶小桃分开后就心神不宁的,一会儿想起今天在家里当着那么多人骂那个娘娘腔的话,一会儿又想起陶小桃跟纠察队长说她没被人遗弃,一会儿又想起那娘娘腔得意洋洋的站在自己面前给他作证,一会儿又想起她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李慎,你太不公平。 是吗?他不公平吗?对那个娘娘腔恶语相向,可是却愿意为孙云芬的错误顶包吗? 可那一样吗?娘娘腔跟大婶娘勾结想混进他们二房来,甚至还扯出了老爹的事情,他能不火大么? 再说了,他包庇孙云芬也是有原因的。大哥好不容易谈个对象,人家镇上的姑娘都愿意为了大哥到他们村里来了,他做弟弟的再不照应着点,上门大嫂跑了咋办。 那家伙,长得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心也小得跟针眼似的。李慎从纠察队出来后一直莫名的闷闷不乐,却又不自觉开始想,这么大的风,那个娘娘腔晚上,睡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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