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怀里抱着包裹,慢吞吞跟随在一名中年妇人身后,身姿摇来摇去走在定国公府内雕梁画栋的游廊下,一边擦着额上沁下的香汗。    她描着细腻淡妆的白皙莲萼脸上浅颦轻笑,一双春波目顾盼间仿佛荡漾着清波潋滟,身上一件裁剪得体的襦裙上映着点点精致的梅花。    “阿阮,适才见过老太太,也哭过了,这回也该放心进宫了。”美艳高贵的中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头上下打量她两眼,俏媚的眼底溢些嫌恶,“你可真是越来越胖了,早该少吃点了。”    女孩脸蛋上莞尔,冲她甜甜一笑,一时抬起白嫩小手擦眼角珠泪,说话娇娇气气,“姑母,你说老人家怎的总是那样爱哭呢,害我陪她哭半晌,眼睛都快挤没掉。”    妇人回头斜她一眼,“嘘,小声点,小心给别人听见!你呀,这性子何时能改改?老太太心疼你,才抱着你哭这大会子,若是换做别人,恐怕她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两人是亲姑侄,面容上极是相似,一样是媚眼流转,惹人心醉。    阿阮抿嘴偷笑,睁眼见游廊外桃花开得正盛,目光便被吸引,伸手掐一朵儿桃花团在胖乎乎的手里,转眼便把一只雪白小手染得绯红。    她姑母并未注意到这些,仍是叮嘱,“进了宫可不比往常,要时时留心、步步在意,总之不能给你表姐姐惹麻烦。”    “姑母我知道,您都说过不下二十回了。”她娇俏脸蛋嫣然一笑,伸出手又去摘柳叶。    陈氏瞥她一眼,叹息一声,“那个人你打小也是见过,脾气倒也算温和,只是不知这些年变了没有,你只想无忧无虑,没什么心机,得罪人都不知,总之还要小心应对为上,记住了?”    “侄女只是进宫陪表姐姐几日,想必也不怎么会见着他。”阿阮轻巧说,扬起小脸瞧着天边聚来又散的白云,乌黑丽眼中写满天真。    “那可说不准,你表姐姐眼下正当红,难保不会撞个正着。”陈氏眉间隐忧始终难以消除。    “他那么大架子,来之时想必也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前呼后拥,我闻声而动,叫他见不着我便是。”这般说,她又掩嘴轻笑起来。    陈氏叹口气,回头轻轻点下她光滑脑门儿,摇头笑,“你这丫头呀活力活气,还不知日后再长大点,要怎样才能降得住你。”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已来到东角门,那里角落早有人套好马,见她出角门,便拉马转个弯儿过来,一个年轻模样小太监躬身上前行个礼笑道,“娘娘已在宫中等候多时,表小姐快上车吧。”    “想必你便是来福吧,姐姐身边贴身红人,我这一路进宫少不得你打点照料,伺候得好一会儿我叫姐姐赏你。”    “那小的先谢过主子。”来福一边笑着卷起车帘子。    站在角门等候已久的两个丫鬟笑着上前扶她上车,一边笑说,“好个借花献佛,你自己有的是钱,怎的不赏?你相公每年给你那好些银子,还不够你花吗?”    她回头笑着还嘴,“我相公那些钱可是拼死挣命来的,他战场上浴血奋战,我怎好败家?又怎比得上表姐姐,表姐姐那才叫富得流油呢!我叫表姐赏来福,那定然是出手阔绰,来福也能得福不是。来福你说是不是?”    来福讪讪笑着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踩着上马石进入马车,先把包裹往个角落随手一丢,这才翻身扭屁股坐好。她身材略胖,白肉肉一团团,动作便显得有些笨拙,看得两个攀手在车椽上的丫鬟直笑。    她俩相视一笑,朱珠对车里的她笑道:“当真不用咱陪你,你一个入宫?看你这走三步路便喘气的样儿,不像是能离得开咱们伺候。”    “说过多少遍,不用就是不用,你们两个少多嘴多舌,我嫌带着麻烦!赶紧起开吧,看你两个我便心烦!”她咯咯笑两声,小手一把掀下帘子,便从紧窄的衣袖里抽出手绢擦脖颈上的汗。    翠珠扑来揭开车窗帘,朝车里的她吐舌头,“这一路走好,保不准咱临府里头还能再多出个娘娘呢。”    “小蹄子少贱嘴,给我滚蛋!”她伸手往她脸上不客气地一拍,一把掀下车窗帘,将她脸挡在外头,但犹自听到她在外头的嬉笑声,“一路走好啊,表姑娘!”    “表姑娘坐稳了,车子要发动了!”那叫来福的太监跳上马车,在十几名侍卫的护从下,载着阿阮进入皇宫。    皇宫自然十分阔气,她因家里身份,过去也曾来过两次,但都是在那么一两个地方转一转便立刻被送回去,还未有幸窥探皇宫全貌。    阿阮便揭起窗帘看外头风景,随处可见都是巍峨壮丽的宫殿,粉妆玉琢的宫女们来回穿梭忙碌,亭台楼阁间悬挂着朱红色宫灯,一派繁忙的景象。    宫女们见她车子路过,都对车里的她指指点点,她笑嘻嘻伸手向她们挥一挥,“你们好!”    宫女们嬉笑做一团,都提着水桶去浇花。    春季三四月正是花叶繁茂之时,皇宫里有许多在宫外没见过的品种,甚至有些夏末秋初才会开放的花卉也在精心培育之下提早开放,阿阮对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有趣。    便这般走马观花,七拐八拐地也不知走多久,来福停住马车邀她下车,上来一些宫女便又服侍她换软轿穿过二宫门,仍是由来福导引,在阿阮几乎感到昏昏欲睡时,软轿终于落地,她脑袋一下磕到惊醒。    一座轩昂壮丽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从内中走出一名衣饰富丽的宫女,立刻上前搭住她手微笑,“想必这位便是表小姐吧,娘娘已在宫中静候多时,这便请吧。”    阿阮张着萌动大眼睛瞧她,宫女猜出她心思,笑说,“婢女名唤碧姝。”    阿阮莞尔,“碧姝姐姐你可真美。”    碧姝紧握住她手,两人相扶进入宫门,庭院东西站两排宫女,都毕恭毕敬齐齐向她行礼,她忙道,“都快起来!都快起来!”    两人走着又穿过一个福门,来到第二重庭院,这里宫女们服饰更显辉煌,形容举止也更加优雅动人,纷纷向她屈膝行礼,这回她却不敢应声,感到这里气氛多少有些压抑,宫女都屏息凝神,态度谦谨,她也便不敢放肆张扬。    一间坐北朝山的黄琉璃瓦单檐歇山顶式的宫殿面阔五间,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全部大开,清雅中显足贵气,难掩的派头,一排精致的水晶珠帘静静悬垂,窗下茂盛的牡丹花喷放着迷醉人的香气,牌匾上书是“幸春宫”。    碧姝掀开珠帘,入眼便是一面黄花梨边宝座屏风,其上以鸂鶒木、染牙及玉石等物镶嵌雕镂着山水楼阁与人物,同时一阵阵桂花的香气扑鼻间,闻着甚是浓郁。    一直静默不言的阿阮小脚刚迈入门槛,便再也忍不住抽抽鼻子,啊啊啊打个喷嚏,她身旁碧姝明显吃一惊,因为握着她的手抖下,连跟在她身后准备进入的宫女们也是张大眼。    阿阮意识到失误,忙伸手按住嘴,张眼东西张望,此时正晌午,这里头静悄悄,表姐姐该不会是在睡午觉吧?    “是阿阮吗?”屏风里头传来一个温柔声音。    阿阮顿时感到一阵欣喜,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与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姐姐,她几乎兴奋地要立刻呼唤她闺名,然而心里一动之下还是忍住。    “是阿阮,快进来!”屏风后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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