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需要一瞬间。    “你说什么呢?”刚被程言秋签完名的女生哭唧唧的把衣服收了回去:“韩泽是接我的学长,怎么会是教官呢。”  “可他——”可他分明说自己是韩泽呀。  程言秋:“……”    初雪往后退几步,干瞪着眼睛,把心里那点感动呀不舍全都扔到一边,不可置信。  他没必要骗她呀。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军训最后一项即是拍照,每个排都按照原来的,也不分什么A班B班又凑到一起。  小姑娘上午受得打击有点重,闷闷不乐地站在队伍原地揪着衣服,有点懊恼。  她怎么就没多怀疑几下,轻轻松松上了当。  这半个多月,程言秋肯定拿她当傻子玩,他随随便便几句话,自己却乖乖信了这么久。    宗静招了招手,拉着初雪一起站过去跟她们一起拍。  小姑娘刚踏上台阶,还没站稳脚跟。  下面的摄影师就发了话,大声朝台上喊:“那边的小姑娘,别站那么上面,你个子矮,连脸都露不出。”  初雪不动。    摄影师跨了两步,挺着个将军肚,半拖着照相机,指着初雪,语气不善:“说你呢,往下站啊。”  “就站…”摄影师环视一圈:“教官后面有个空位,往这里来啊。”  初雪:“……”  怎么这样啊。  她不想站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初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在摄影师的催促下被一众人等半推半就挪到了程言秋背后,像个摆放物件似的,摁住了。  程言秋回头望一眼。  初雪半垂着头,正正巧巧遇上他的眼。  一双杏子眼氤氲着水汽,眼边蓄积着浅浅的水光,可怜至极。    不至于吧,被说一句就哭了。  程言秋心底里一颤,在心里与自我对话。    “准备了啊——”摄影师往后颠几步,拉扯着嗓子刚一喊,又收了音,用相机头对着初雪:“诶,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一点也不配合,抬头啊。”  初雪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淤在眼眶里的泪也一下滚了出来。    熬过了合照,初雪毫不犹豫离开了原位,跟宿舍的一众人等回了寝室。  大家伙都商量着晚上去哪吃饭好,只有初雪蔫巴巴地缩着个小身子挤在椅子里,不吭声。    “初初,怎么了啊。”展颜心疼凑过去。  小姑娘来了宿舍这么久,还没怎么见过她沉默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喜笑颜开的,连想家了都是一边哭一边笑着跟她们讲初父初母的趣事。    初雪垂下头晃晃脑袋,只是说军训完有点困了,便爬上了床。  她一上床就看到了那只大狗,亏她早上出门前怕这只大狗孤独特意给它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它的主人就这么对她?  小姑娘气不打一出来,翻了个身,把狗悬在空中,朝展颜喊:“颜颜,帮我把这个扔进柜子里。”说罢,初雪扔了下去,补刀:“越深越好,不想看见。”    *    最能促进感情的食物,非火锅莫属。  X大东门有家成都火锅,听闻是学校里最出名的小团体聚集地,火锅店内整体为红色装修,热热闹闹,烟火气极重,一进门就蹿出一股浓厚的牛油味。  四人上了二楼,随手坐了个靠窗的位置,凑在一起点吃食。    初雪今天心情不好,瞧着那张牛皮纸单上面的食物,没什么欲望,也点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要了瓶维怡豆奶,起身先准备去二楼楼梯口拿酱料。  这家店讲究的是自助取料,红红绿绿的塑料碗里装着各色小料,应有尽有,供君选择。  初雪是北方人原先是只爱吃麻将的,高三那年暑假去了趟四川,从此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进入了香油王国,一发不可收拾地迷上了蚝油香菜和蒜泥。    小姑娘弯腰拿了个白瓷小碗,小勺小勺的往里添油。  金黄纯正的香油底上挤满厚厚的一层蚝油,再配上雪白的蒜泥和翠绿的香菜,稍稍加上一勺芝麻花生碎,凑近鼻子闻了闻,让初雪心情也好了不少,打算回去再多点几盘肉吃。    “初雪?”  身后的声音狐疑不决,像是“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但我就叫叫看”的那种声调。  初雪偏过头,只见五月正眯着眼往过瞧。  五月是对初雪极好的,舍友的接待学姐学长早就放任她们不管,唯独五月不光交代了她平常的事情,更是把很多利弊也讲给了她听。    小姑娘乖乖地放下油料,点了点头,喊:“学姐一个人来吃吗?”  “没有,和朋友。”    五月的音调很淡,手插在兜里,用下巴往不远处的方向偏了偏,又问:“有几个我都不熟,不过去认识一下,以后拍作业也好找她们帮忙。”  五月是实打实的喜欢这小姑娘。  个子小巧可爱,人又白嫩,对人也礼貌极了,心里冒出的好感让她止不住想给初雪多介绍些朋友,以后也好多几条路走。    初雪点点头,没有抗拒,捧着一碗香油碟跟了过去。  五月的座位在二楼的小包间,与外部不同,颜色更素雅一些。此时,一大桌子人围着个火锅正吹天侃地,桌上白雾朦朦,让人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她半抚着初雪的肩,往前送了些,介绍:“这是我学妹,初雪。”继而介绍起了台下的人:“苏念,韩泽,还有何沐,和韩泽的两个朋友。”    初雪视线随着圆桌边往过望。  最里面的人斜斜靠着座椅,黑衣黑裤,浑身透着股痞劲,扬着下巴,鹰眼微微眯起,嘴角不自觉扯动两下。  程言秋。    韩泽拍了把旁边做的程言秋,从旁边叼了根烟,套近乎:“你学妹应该认识吧。程程去当过你们的教官。”  初雪:“哦——”  “不认识。”  小姑娘的话干巴巴,鼓着腮帮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初雪呆在房间里的每一秒都像是凌迟,只好垂下头,盯着自己桌上放着的香油碟,开口:“学姐,我先回去了,舍友还在外面。”  五月没有多留。    小姑娘失魂落魄地从包厢出来以后,心情更不好了。  怎么他就能跟个没事人一样,都把人骗了还可以高高兴兴吃火锅的?  初雪发挥了无穷的想象力,幻想出自个重新进入包厢,拿起汤勺舀一勺热滚滚的红油锅底往他脸上一浇,让他知道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初雪回到饭桌上,食物都下了个大半,宗静挪了挪身子往里坐,给初雪空出地方问她:“怎么拿了个小料用了这么久。”  再一看,初雪手里压根没拿东西:“你小料呢?”    “啊?”  初雪突然惊醒,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想到了那碗放在桌子上的香油料,慢吞吞道:“忘拿了。”  小姑娘拍拍身子,又折回自助取料台,闷声舀着,可脑子里闪现的却都是程言秋斜靠在椅子上的脸。  他刚刚嘴角一扯一扯的,是在忍着不笑吗?    “满了——”  低低的嗓音,像是故意拉长,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初雪低头一瞧,白瓷小碗平平地铺了一层香油,此时细细的正往外溢着,粘上了自己的指缝边,油油的,覆了层光。  “哦哦哦。”  初雪没抬头,把碗放在小料台,碗边又坠出一点香油,小姑娘手足无措地垂着头,嘴里小声地喃喃着寻找着纸巾,想要擦干净。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夹着张纸巾递了过来,声音淡淡的:“给。”  “谢谢呀。”  初雪接过细细地擦掉手指上的香油,抬起头。  程言秋懒懒地站在小料台前,一只手捧着个空碗,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初雪:“……”    初雪本能想跑,可刚一转身,手腕就被身后的人抓了住。  力气不大,像是故意节制着力量,却又恰到好处地让初雪挣脱不开。  小姑娘甩了几下胳膊,表示不满,抬起头瞪他,用尽最凶的表情,像是咬牙切齿,实则看起来像只可怜无助的小猫伸出猫爪吓唬人。    “你干嘛啊。”  “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是肯定句,不容置疑。  好像是给了初雪天大的面子,像是“朕都亲自来找你了,赶紧地麻溜地上啊”的那种语气。    “我跟你不熟。”  “不熟你还要请我吃饭啊——”    不提还好,初雪一提气就顶了上来,支支吾吾全都哽在嗓子里,说不上话。    程言秋“嗯?”了一声,等她回复。    初雪又用力拽了拽手,依旧提不出来,越想越委屈。  他拿自己当什么啊,想逗的时候凑过来玩一玩,不想逗的时候又黑着脸把自己赶到一边去,还是个骗子。  自己还信了。    一点一点的酸意从胸腔往起蔓延着,不经意地向上撺掇着初雪的理智,不由她控制,水珠从眼眶翻涌出来。    小姑娘的肩膀微微颤抖着,身子往后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时常黑着脸对她。  即使她先做错了事,她也都努力还回去了呀。  怎么能用一个假名字欺骗自己那么久,现在还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来跟自己说请他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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