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卫澹有个会议,一直到子时才回到房里。书房里的被褥都被如玉收走了,他自然只能睡在一个屋子里。 如玉本待等他回来,哪晓得等着等着便自个钻到了被窝里睡着了。卫澹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一只雪白的胳膊伸出被子外,露着白玉般圆润的肩膀,一根红红的系带悬在胳膊上。 现在时至中秋,天气便凉了,她却还没有个睡相,整一个调皮的孩子。卫澹到了床边,当看到那洁白如莹玉的手臂时,他的目光一滞,顿了顿,还是伸手将她的胳膊塞进了被子里。 如玉被他一动,便迷迷糊糊醒了些,拽着他的手不放:“相公,怎么才回来……等你好……”话还没说完,脸儿一转又睡过去了。 卫澹摘下面具,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他脱了外衣,搭在床头木架子上,这时,因为衣服的碰触,如玉的外衣从衣架上滑落。他又弯身去捡如玉的衣裳,一只香囊从她袖中滑出。 他知道如玉平日里喜欢佩戴香囊,这秋日便是菊花晒干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馨香。 他捡起香囊嗅了嗅,觉得这香气有些异样,倒不像是菊花,随手打开了香囊,愣了一下。 香囊里头装着的,除了粉色的花瓣,还有一些碎纸。他转头看了如玉一眼,她睡得正沉。 他取了碎纸,依稀看出这是一个撕碎的字条,上面的墨字很是端庄有力,不像如玉的字迹。 卫澹眉端一拧,到了桌前,借了灯光将碎纸倒在了桌面上,他细细的拼凑,果然拼出了一个字条。 字面上写着:“明日亥时,东城门前,不见不散。” 这字条上有汗渍,想必被捏在手心许久,撕碎了塞在香囊里便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亥时相见,那是夜晚相约,东城门口,那便是要离开定州。 卫澹的手蓦地紧紧按在桌边,用力的攥着桌角,仿佛要按出几个窟窿来一般。 他眉峰紧锁,转头看向如玉,心道,莫非她有什么打算? 仔细端详这字体,所谓字如其人,这字显然是读书人的字,端庄秀雅,又劲力十足,是个读书的男人,会是谁? 卫澹眼眸一转,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牟锦瑜? “该死!”他双眸冷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峰微挑,“我倒要看看,这牟锦瑜到底想干什么!” 他原样将字条塞回了锦囊,又装回了如玉的袖口里。 侧身躺在她的身畔,小女人气息平稳,睡得很是平静。她曾经说过,只要他不嫌弃她,她就永远不会嫌弃他。这件事,她没有跟他说,或许她没时间说,或许……她另有心思? 她到底有怎样的心思,他想看一看。 他侧身躺下,因为这件事心中介怀,只是跟女孩平齐躺着,并没有靠近。 但是不一会儿,女孩的手便凑过来了,暖融融的搭在他的胳膊上。卫澹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手臂搁到一边。 他心里想着明日的事情,睡不着。不要一会儿,女孩的腿又过来了,搭在他的腿上,卫澹伸手将她的腿拨到一边,没成想她整个人都滚过来了,几乎霸占了他的位置。 他按了按额角,着实无奈,如玉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着他的腰,睡得沉沉的。 “就这样吧。”他心里对自己说,轻轻伸手揽着她的腰身,合上了眼睛。 昨晚如玉睡得早,今早也醒得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卫澹就在旁边,她咬着唇笑了,虽然她还没把相公收拾下来,但是这只是迟早的事情。 她伸出柔腻的手指拂过男人英俊的五官,她觉得自己的相公睡着了也这么好看呢。 她小心翼翼爬起来,外头已经微微发白,她都不记得昨晚相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想惊扰他只想他多睡一会。 穿衣服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香囊从袖口里滑落下来,如玉愣了一下,蓦地想到了香囊里的东西。不行,不能留着! 她偷偷瞧了相公一眼,赶紧将香囊里的碎纸掏出来,寻了一个碗,用火将碎纸都烧了。直到那些字条都变成粉末,她才松了一口气。 外间,巧儿轻声道:“姑娘,云锦坊的人一早送了衣服过来了。” “轻声点,”如玉开了门说,“相公还在睡呢。” 巧儿急忙点点头。 待得如玉出去,房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如玉烧纸,他看见了。他墨眉蹙起,难道她还想去赴约不成? 外头小厅里,巧儿对着衣裳赞叹:“哇,真漂亮!料子就如此精致,做出来的衣服果然非同一般。” 这是一件襦裙,上襦下裙,淡淡烟霞色,绣着百蝶穿花的华丽图案,其中以金银丝线、孔雀翎线所绣出来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美非常。 外头还有一件广袖外衫,粉紫云锦,袖口领口以金线绣花,珍珠为饰,翡翠为佩,亦是大气而华丽。 如玉以前从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裳,如今眼前瞧着,真是觉得好看。 巧儿道:“掌柜还送了一定帷帽,制作亦是十分精巧。” 她将帷帽递给如玉,如玉细细一看,只见这帷帽也是一色的烟霞色,下面纱如蝉翼,戴上人的面目若隐若现,帽沿以琉璃璎珞为垂饰,十分精美。 巧儿啧啧赞叹:“果然花了大价钱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 如玉看看天,笑着道:“先替我装扮吧,待会来不及了。” 牟家办喜酒,按照惯例应该是下午办晚宴。但是牟家因为上次失利,觉得不吉利,就把喜宴直接改成了午宴。客人自然都要提前来送礼祝贺,一般上午便过来了。 州牧家第二次娶亲,看热闹的人更多,定州人也好奇,州牧家第二次娶亲会不会顺顺利利。 牟家门外,送礼的陆陆续续,门前人声喧闹,一连串的爆竹响了一次又一次,唱礼接客的声音连绵不绝。 外头百姓没资格来吃酒的,更是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直把牟家周围围的水泄不通,马车都不得近。 日上三竿的时候,州牧牟重山便派人问了,问卫大人来了没有。前面接客的管家叫小厮去回了,还没来呢。 牟重山就着急了,怕卫澹还介怀上次的事情,不过来喝喜酒了。若是连喝喜酒的面子都不给,可想而知,这关系便是坏了,所以牟重山心焦。 牟家管家便留意着,卫大人什么时候能来。 不一会儿,只听得人群中出现骚动,只听有人叫道:“总兵大人来了!” 牟管家一惊,赶紧打起精神挺着脖子望。 轻纱马车行驶过的地方,人群纷纷让出来道路。只见卫澹骑着汗血马,护着马车一行过来。 “那马车里坐的莫不是定州的第一美人姜如玉?” “啊哟,这回热闹了,她头回还嫁了牟公子呢。” “人说卫大人克妻,不知道这美人怎么样了。” “我瞅着,这两人都挺好的呀。” 马车到了牟家门口停了下来,车中传出一个温软的声音:“相公……” 卫澹看了马车一眼,便翻身下来,到了马车跟前,掀开了车帘子。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出来,百姓们伸着脖子瞪大了眼睛瞧。 那只手的主人扶着卫澹的手缓缓下了车,当她走下来的时候,人群有那么一刻,竟然安静了。 “好美!” “这是仙妃下凡吗?”有人禁不住叹出声。 “不愧是第一美人啊!” 如玉下了马车,环视了周遭一眼,殷红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扶着卫澹的手,轻声道:“相公,咱们进去吧。” 卫澹看了她一眼,墨眸微动,携了她的手,一起向牟府走去。 她今日来,不只是要让沈宜珍和段氏看到她今时今日的样子,更是要让众人知道,卫澹没有克妻,而她姜如玉也没有克夫。他们二人夫妻恩爱,过得好好的。流言,从来都只有真相才能压制。人们眼见的才能觉得真实。 而卫澹,此刻也猜出了她的用意。 牟管家如同众人一般看得呆了,这位总兵夫人那高高乌髻上的赤金嵌红蓝宝石首饰华美非常,而这身衣裙更是绚丽的令人目眩神迷,她这一身打扮,就仿佛神妃仙子下凡一般。而那精致如蝉翼的帷帘后,那清美绝尘的容颜若隐若现,能窥见一二却又看不真切,禁不住让人遐想无边。 等卫澹和姜如玉到了他跟前,牟管家才蓦然惊醒一般,拉起嗓子高声喝道:“总兵大人、总兵夫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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