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路不明的簪子,如玉可不敢堂而皇之的戴在头上,若是父母问起来,她该如何作答?她思来想去,将簪子藏在了箱底。 不几日就是中元节,因为要去祭祖,如玉陪着母亲秦氏一起去蜡烛店打算买些元宝蜡烛和纸钱。 正好蜡烛店的老板娘同秦氏相熟,之前托了秦氏帮侄儿做媒。两人到了店子里,老板娘便拉着秦氏一起到了里头谈侄儿的婚事。因为时间尚早,外头店门客人少,便让如玉帮忙看一会。 如玉才到柜台后,抬头便看到一位公子进了门。那公子戴着儒巾,身着水蓝色绣银丝锦袍,腰着万字纹嵌玉锦带,身材高挑,眉目俊秀,斯文儒雅,所谓君子如玉,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那公子看到如玉一愣,他路过这里顺便买些纸钱想去郊外墓地祭祀母亲,没成想一进来便瞧见个天仙似的美人。 这美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他蓦地记起那日遇到姜如玉和沈宜珍路上争执,眼前这位很像那日蒙着面纱的姜如玉。那日虽看不清样貌,但那双烟雨美眸却让人印象深刻。 如玉不惯在柜台前招呼客人,回头看母亲和老板娘也没有出来的迹象,只好强作镇定,问道:“公子需要些什么?” 牟锦瑜听着那声音,宛若空谷莺啼,同那日听到的一样,更确信眼前的这位就是姜如玉,不由得心襟荡漾起来。 他到了柜台前,抬头似在看那柜格中的货物,目光却似有若无的从如玉的脸上划过。 “给我十只白蜡烛,一篮银锭,一篮金锭,再加一把线香,另外一叠纸钱。” 如玉立即给他拿货物,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都摆在柜上,她拿起那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抬头对他道:“客官,总计五钱银子。” 牟锦瑜唇角微勾,看着她笑,却没有掏钱。 如玉疑惑的看他,“客官笑什么?” “这店子名叫杜记,姑娘姓杜?” 如玉觉得这人买东西便买东西,怎的还这么多话? “我不姓杜,我姓姜。” “哦?姓姜,莫非是城南的姜如玉姑娘?”他戏谑的看着她。 如玉一怔,眼底有些恼色:“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牟锦瑜看她羞恼,禁不住笑了,他随口问:“姜姑娘喜欢庄子?那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姜如玉不明所以。 牟锦瑜道:“那日你的牛车在狭巷遇上沈姑娘的马车,在下正好经过。” 如玉眼眸一转,原来他说的是那件事。 她琅琅道:“庄子虽好,却不如墨子。” “哦?”牟锦瑜挑眉,“为什么?” “庄子虽逍遥,却已出世,世间之事都不关心,未免凉薄。墨子主张兼爱非攻,欲让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那才算得忧国忧民有所作为。” 牟锦瑜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论调,还是从一个商户家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他问:“姑娘怎么不说孔夫子?当今儒道盛行,真正受推崇的还是儒道呢。” 如玉撅起嘴:“说起孔夫子,我最不喜欢。” 牟锦瑜笑了,好一个离经叛道的小丫头,问:“那又是为何?” “这个也要遵守,那个也要遵守,条条框框实在是束缚。孔子还说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怎的女子就同小人相提并论了?这话,我可不服。世间女子许多只是少了读书的机会,倘若都饱读诗书,未必不如男子。” 牟锦瑜拍掌大笑,他虽是太学生,却也不喜欢孔子,如今听着这些话从一个小女子嘴里说出来,真觉得痛快! 他双手交握,在她跟前深深作了一揖:“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姑娘跟前,牟锦瑜受教了。” 一般商户女子能识的斗大的几个字,能算几个账,已经是不错了。可是眼前这女子,却知道诗经子集还有自己的见解,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仿佛一汪碧潭,一眼看不到底。 如玉瞧着他这样恭敬,脸上微烫,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想闲谈,里间却走出来两个妇女。秦氏看到女儿没戴帷帽同一个男子闲聊,不由得着了急。 “如玉,还不快出来!买卖让你婶子来处置!” 牟锦瑜眼瞅着佳人被拉了出去,眼前的人变成了中年的妇女,立即给了银子拿了货物。再看时,姜如玉已经被母亲拉进了牛车,他赶到了门口,那牛车渐行渐远。 牟锦瑜眸色幽深的望着街上牛车的影子,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这时,书童牵着马匆匆赶过来,一看他左手右手提着许多东西,笑道:“哎哟,公子先走一步,东西倒是都买全了!” 牟锦瑜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书童急忙拎了。 他翻身上马,笑道:“今儿给母亲祭祀,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母亲。” 书童瞪大了眼睛,好奇的问:“什么好消息?说出来也让小的高兴高兴。” 牟锦瑜敲了他脑门一下,哈哈一笑:“你家公子要成亲了!” 中元节后几日,如玉去探望外祖,当她从外祖家回来的时候,家中却是一派欢喜景象。 “如玉回来啦!”嫂子薛琴笑的嘴都合不拢。 刘嬷嬷也迎了上来,上来便拱手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大喜啊!” 如玉莫名其妙,巧儿也急了,问:“到底什么喜啊?嬷嬷不要戏弄人了。” 薛琴和刘嬷嬷两个对看一眼,笑颜逐开的,却不说明白。 秦氏出来才笑着说:“咱们如玉要嫁人了,嫁的还是定州城最好的人家!” 如玉一惊,“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琴凑过来:“你不在这几日,州牧大人带着儿子亲自过来提亲了!州牧大人替他的嫡长子牟锦瑜向你提亲呢!你马上要成州牧家的儿媳妇了!” 在总兵大人来之前,这定州州牧,在定州人眼中就是天,就是定州最大的官儿,但凡能跟州牧大人沾亲带故的都觉得荣耀非常。何况定州州牧牟大人在定州官声是极好的,他的儿子在京城太学学习,定州人提起也是竖起大拇指的。 州牧大人带着儿子牟锦瑜亲自上门提亲,姜家人受宠若惊,姜岩当时就满口应承了这门婚事。 牟锦瑜?姜如玉眼眸微转,想起前几日中元节时那买蜡烛的书生也叫牟锦瑜,他一身儒雅气度,的确不像一般的读书人,莫非就是他? 秦氏看姜如玉脸上只有惊,却没有喜,十分的担心,道:“女儿,那牟公子人才出众相貌堂堂,谈吐斯文儒雅,牟家身世显贵,倘若不是这样的人家,你爹也不会一口应承,而不问问你的意见了。你怎么不高兴了?不信你爹娘的眼光吗?” 姜如玉急忙摇摇头,她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想现在就去拜见鸡鸣寺的圆泓大师。” 秦氏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当初圆泓大师指点她,可以嫁给一个大煞之人,那位牟公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大煞之人,倘若她真嫁过去,将人家克死了怎么办?想起这,如玉一阵焦灼。 可惜虽然她们急急的上了鸡鸣山,却没有见到圆泓大师,那位大师离寺远游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转。 如玉心中十分不安,有心想让父亲将婚事退了,可是才开口,一家人便轮番劝告,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杞人忧天。 秦氏劝道:“你同牟公子到底有没有缘分,还要合八字的,那八字我已经交给牟家人去合了,若是八字不合,这婚事恐怕未必能成。” 如玉默了默,但愿吧。 牟家这头,特地请了一位有名望的长清道长替两家子女合八字。牟大人十分疼爱儿子,虽然他不大中意姜家的家世,但是姜如玉美名在外,儿子又十分坚持,他也就同意了。 牟大人事务繁忙,长清道长由牟锦瑜陪着。 道长拿着两人的八字,看了一眼,便蹙眉摇头:“公子,这八字不合。” 牟锦瑜一惊,问:“真的不合?” 长清道长道:“这女子命中带煞,恐怕对公子不利。” 这时,小厅中只有两人,牟锦瑜突然拜伏在道长跟前,祈求道:“还请道长成全,莫要将此事告知父亲。” 长清道长很是为难,捋了捋须,道:“公子何必强求?天下淑女,不可胜数,何必寻一个不合之人?” 牟锦瑜沉声道:“锦瑜对姜姑娘一见钟情,即便将来不利,锦瑜依旧愿意娶她进门,照顾她一辈子。” 长清道长叹了一声,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凡俗之人大凡陷入男女情爱,便变得这般不清醒。明知道是刀山火海还要往里头闯。 见道长不说话,锦瑜又道:“倘若道长应允,我愿替道长的玄清观重修道观再造三圣金身。” “罢了!”长清道长叹道,“公子如此固执,老道也不好阻挠你的良缘。只是将来是缘是劫,公子还得自己承受了。” 牟锦瑜点头:“自然。” 长清道长拿起了毛笔,在女方的八字上随手添了一笔,便将其中的“一”改成了“十”。 他双手将八字奉还给牟锦瑜,缓缓道:“两位八字相合,定能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锦瑜大喜,接过八字,再拜叩谢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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