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秾、魏春、南山三人盯着这个妆奁许久,却都不敢去开。  ——鬼知道里面有什么?    林淡秾隐隐有些猜测,像这种意料之外的、本不该发生的事情,能和谁有关系?她的人际交往本就不复杂,谁会无缘无故放一个妆奁到她房里。  哦,是有缘故的,是所谓的前世。    魏春从外面捡来一根树枝,站远处挑开了妆奁,等看到妆奁里的东西忍不住“哇”了一声。  ——只见满匣金玉珠翠,而放在最显眼处的是一只蝉钗,还有一张字条。    “小姐?”南山也是一惊,她从前在老夫人处当值,也见过不少珠宝,但与这匣子里装的相比起来便真是如萤火对皓月、瓦砾比明珠了。  林淡秾走到妆台前,目光在妆奁中一一掠过,也不禁赞叹地说道:“真的都好漂亮呀!”  魏春:“小姐,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  林淡秾:“不知道,不过有猜测……”她拿起纸条,哦,猜对了。  上书:物归原主,又写了一个“衍”字。    她看着这一匣的珠宝首饰,脑子里又回忆起今天白天那人说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淡秾脸色越来越冷,从妆奁里拿起那只最显眼的蝉钗,半晌开口:“南山,这钗好看吗?”  南山不明所以,但仍是中肯地回答:“很精美。”    “呵,我却觉得有些陌生呢。”林淡秾怒极反笑,好在还存些理智:“魏春,把手挪开,我要摔一下东西。”    魏春一愣,下意识地将扶着妆奁的手松开,就听两声响。先是蝉钗被丢回了妆奁里与珠翠相撞发出声音,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妆奁被合上,铜扣被震落恰好搭上。  ——好了,摔完东西心情好多了。    林淡秾抱着妆奁,走出房门。她先是高举准备丢掷出去,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要知道这一匣子连盒子带里边的一堆首饰没一个是便宜货,林淡秾不识货不能一一品鉴,但也实在下不去手。  她绕着走了几圈,最后把这妆奁卡在一棵树的枝丫间,回房里去了。既然送的来,那自然也带的走。这位貌似皇室子弟,手段不小的陈衍、陈公子……    魏春与南山都在一边看着她动作,噤若寒蝉。  “你们别担心,没什么事。”林淡秾努力挤出个笑来:“收拾一下睡觉吧。”    魏春欲言又止,南山聪明地没有再去问。等她为林淡秾梳发的时候,才听到对方说:“南山,你觉得一个人……额,他可以说’爱你’,甚至很深情,你也知道他以后会对你好、处处顺你心意。你有些感动……但是,你就是觉得那么别扭,厌烦、无力……”  林淡秾试图描绘出自己陷入的那种境遇与感受:“……甚至有一些愤怒。”    南山却笑:“小姐是遇到什么人了吗?南山以为,一生能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就很幸运了。倘若能被人珍爱一世,那更是一种幸福。”    她不能将事情描绘清楚,也自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林淡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乌发明眸,她伸手去摸镜子里的自己,触手确实一片冰凉。这寒意一下子将她惊醒,片刻后才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但他爱的不是我……”  南山没听清:“小姐,什么?”    林淡秾转头看她,右眼噙着的泪先落了下来,一汪碧波淌到唇边。但人却是笑着的,极灿烂地笑着的,是浸在水光里的笑容,晶莹剔透。  不是我。  他爱的不是我,走到那个结局的也不是我,我才不会惨到要人重生来解救、爱护。就算作到死,也是我一个人担着、受着。所以到底何必呢?为了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伤。  毕竟,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走到那个结局了!一切改变早已经开始了,不是吗?从他到来的那一刻……命轨便不会再到那里了。    南山和魏春发现林淡秾最近心情轻快了很多,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但这次又比较特殊。她们跟着林淡秾许多年了,对这位小姐的事情也有些了解。  林淡秾好伺候吗?自然是好伺候的,她一直都很配合魏春和南山的工作。但这位林二小姐是一个很容易自伤的人,原因总是莫名其妙。不过这种情况,自她问佛以后,便减少了很多。林淡秾每次心境不稳的时候,都会上焦堂山清修一段时间,找贪贫大师解惑。    但前段时间林淡秾清修回来后症状却没有减轻,反倒是越发奇怪。她虽然不说,南山和魏春伴她久矣自然感觉得到。而这一切,自她丢弃那一匣珠宝后就又有了变化,甚至要比以前要更轻松。    花朝节过后几日,便是文萱郡主的生辰,她邀了一群姐妹过府。林冉华也受邀了,这不奇怪,她与文萱郡主十分投缘;但奇怪的是林淡秾也收到了邀请……    马车上,林冉华盯着林淡秾看了一会:“你,最近很开心?”  林淡秾笑:“恩,想通了一些事情,很开心。”  “唔,那就好。”林冉华漫不经心道,能想通大约该是桩好事。    寿春大长公主府距离皇城很近,林淡秾下了马车,抬头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城墙。很高,而越过那道墙就是皇城,整个王朝的中心……  她转过头,跟着林冉华入了大长公主府。文萱郡主的生辰宴办得不小,竟也邀了不少人。    孙奵见到林淡秾有一些吃惊,几人见过礼后,她便拉着林淡秾到一边:“秾秾,你怎么会来?”  林淡秾:“我也不知道怎么,反正也被列到了请帖里。”  “啊,这样呀。”孙奵上上下下瞧她一遍,露出个笑来:“来了就来了,我带你玩呀!”孙奵给林淡秾一一指出在座之人姓名与家室,遍是京城权贵、豪族世家,无一不是有名有姓。    林淡秾这才知道孙奵缘何如此惊讶于她的出现。天下豪族首推王谢,即便如今势衰,但在当世仍有名望。世人慕其先祖风采,给予其无上尊崇。曾有过一等王谢,二等姓陈的言论传世,但很快就被当时执政的先皇镇压了,但也自此也将皇族与世家数年的争斗拉到了明面。    而自今上登基之后贯彻科举制度,彻底废除了九品官人,重订《氏族志》,为这场持续了三朝的争斗画下了句号。自此世族衰落,但即便如此,余威犹存。当代大学几乎皆出其中,前文所说魏琅之师、当代大杰、文坛之冠东山先生,便出于文泊赵家,本名赵忏,号东山。    “……那位穿杏衣的女子便是王太后的侄女,琅琊王氏的女儿……”二十多年前,王氏嫁女于陈姓,欲与皇室缓和关系,与当时被豪强压制、束手无策的先皇一拍即合。  世家中以王氏女为首,来了不少。再细细数去,京城几个数的出名号的勋贵几乎都来了,三省长官家的几位千金,六部的姑娘也来了不少……    “……只可惜,上官氏没有来。”孙奵悄悄说。  林淡秾好奇问道:“上官氏?”  “陇西上官氏,先皇为陛下定的皇后便是他家的女儿,上官文怡。”孙奵附耳过去:“先皇死后,陛下受了三年的孝,耽搁至今。本定于今年成礼,已经筹备许久了,但……”  她眨一下眼睛,含糊莫名:“那位……说不娶了。”    林淡秾:“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现在还只是小道消息,”孙奵快速说道:“但,这事情已经压不住了。就在花朝节前面不久,皇帝直接下给尚书省。礼部都疯了,从未有皇帝退聘这种事情,无例可循。”  “上官氏的家主也已经来了京畿,不知道最后结果会如何。”说到这里,孙奵已难以抑制自己语气里的激动之情,但她终究自持,顿了一下,悄悄地、小声地嘱咐道:“秾秾,我也是从别人那听过来的。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林淡秾点点头。  孙奵放下心来,继续说:“上官文怡本来是预定的皇后,虽然还未大婚。文萱郡主和她一直交好,每年生辰都会过来的。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有门道的人估计都知道了。哎……”  林淡秾眨一下眼,不能四顾张望,但心里已经有了底:所以,这在座的基本上都是有门道的人了咯……    孙奵无不同情地说道:“可惜了,我见过上官文怡,才情容貌皆是上上选。也不知道何故,要遭遇到这样的事情。”  林淡秾笑,问:“不知今上姓名?”  孙奵奇怪瞧她一眼,小声告诉她:“不可直呼,只,中流自在行。”    中流自在行,  好一个中流自在行!    林淡秾笑笑笑笑笑笑笑笑,心里却,怒海起浪势卷昆仑。  真是好一个中流自在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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