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坐在大理寺,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卷宗,脑袋里面则是昨儿顾朝岳笑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    ……不行,太可怕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抖了抖,想要将脑子里面那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顾朝岳给抖掉,毕竟画面又惊悚又辣眼睛。    “柳大人?”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柳步蘅猛地抬头,只见少卿沈良站在她面前,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柳大人无事吧?”    “下官失礼了。”柳步蘅赶紧认错。    “想来柳大人刚来,一时间不适应也是正常的,”沈良人挺好的,自己给柳步蘅找了借口,“若是柳大人觉得看卷宗无聊的话,不如去陪褚寺正办个案子吧。”    柳步蘅一愣,她不由得看向了沈良的身后,只见一个穿着寺正官服的年轻人正在冲她点头微笑。这年轻人相貌绝佳,宛若好女,白的就和傅粉一般。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大理寺还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吗?    褚随云上前来,和柳步蘅问好,柳步蘅连说不敢:“褚大人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下官自然是义不容辞。”    “这可说来话长,”褚随云抿嘴笑了笑,“多谢沈大人了,我自己与柳大人说便是了。”    沈良脾气好,不和褚随云计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走了。    褚随云对柳步蘅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柳步蘅略微收拾了一下,跟着褚随云出去了。    出了大理寺的大门,立刻有人牵了马来,二人分别上马,并肩而行。褚随云小声地和柳步蘅讲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穆郡公家中出事儿了,”褚随云叹了口气,“昨日穆郡公的小儿子娶亲,娶得乃是孟阁老家的孙女,结果今儿早上要奉茶了,这夫妇俩却一直没来。等侍女强行开门一看,发现孟小姐还在床上昏睡,而穆小公子……”    褚随云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点:“穆小公子死在了阁楼上。”    柳步蘅一怔,她扭头看着褚随云,觉得自己的脑筋好像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死在了阁楼上?那岂不是……”岂不是早就死了?    “是啊,”褚随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步蘅一眼,“更要命的是,昨儿那孟家小姐,醒来之后是一问三不知。”    柳步蘅只觉得寒毛倒立。    穆公子死在了阁楼上,孟家姑娘昏睡。这情况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而且隐隐地有一种熟悉感。    “如今穆家人说是孟姑娘勾结了外人,合谋杀了他们家的小公子,而孟家姑娘死活不承认,但是却拿不出什么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来,这两家现在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褚寺正头疼:“然后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咱们大理寺了。”    柳步蘅扯了扯嘴角:“所以叫下官跟着大人,是因为下官身为女子,方便不少吧?”    褚寺正点头:“没错,你是个女子,和孟家姑娘能够更近一些。”    好吧,算是性别优势?柳步蘅自嘲地想到。    “不过你也小心一点吧,”褚随云说道,“因为当朝女官不多,而孟阁老嘛……向来是一个保守派。”    柳步蘅顿时觉得这个案子的难办程度又网上攀升了一节。    两个人来到了穆郡公的府门前,下了马后便往门房上递了消息。不一会儿便有穆家的管家出的门来,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    褚寺正跟着管家走着,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套着话:“穆小公子的遗体现在还在家中摆着吗?”    “杀了我家公子的歹人尚未伏法,小公子就算是入土,也不得安宁啊,”管家闻言,表情也悲切了起来,“还请褚大人能够赶紧找出凶手来,好叫我们小公子也能够早日瞑目。”    柳步蘅跟在后面,被无视了个彻底——毕竟她又是个女人,又是个八品小官,自然不比大理寺的五品寺正了。    褚随云面容端肃,沉声道:“自然的,这是我们大理寺的职责所在。”    油盐不进,好赖话都装听不明白啊。柳步蘅似有所悟,心里面大概对大理寺这一脉的官员们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了解。    昨天顾朝岳倒是没有诓她,大理寺的两位顶头上司宋义沈良都是刚直的人,连带着下面的官员们也全都是差不多这种脾气。今天的褚随云更是印证了这个说法,柳步蘅跟在后面听着他和那管家你来我往的,心里面有点想笑。    不一会儿,管家便把他们带到了会客的花厅之外,柳步蘅只听那花厅里面,隐隐约约地还在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一波三折的,和唱戏似的。    褚随云带着她进去了,只见堂上坐满了人,最上首坐着一个手握龙头拐杖的老太太,尽管年纪已经不轻,但是看起来却是鹤发松姿,一双眼睛利如箭一般,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柳步蘅跟着褚随云一起向老太太行礼,只听褚随云说道:“见过穆太君。”    “二位大人多礼了。”穆太君微微点头,“今日请你二位上门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的就是,能够替我那惨死洞房中的小孙孙,讨一个公道。”    说着,穆老太君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她年岁已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心里面悲痛得很。    褚随云自然是满口答应,他站在那儿说道:“若是老太君准许,在下还需要去看一看穆小公子的尸体。”    穆老太君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立刻就叫了人来,带着他们两个下去查看了。    等褚随云和柳步蘅一走,那坐在老太君旁边,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妇人低声对穆老太君说道:“娘啊,你看那两个大理寺的人,怎么还有一个女人呢?”    “别说那个女人了,就连那大理寺的寺正,不也长得像个女人吗?”另一边,一个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怪笑了一声,“大嫂少见多怪了。”    妇人眼睛一瞪,下意识地就要回嘴,但是被穆老太君给拦住了。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当官儿了?”穆老太君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冷声道,“老身当年不也是驻守边疆的虎威将军吗?怎么?你有什么想头?”    一边的妇人立马就像是只锯了嘴的鹌鹑,缩着脖子不吱声了。    怎么就忘了当年老太太的光荣历史了呢?    “还有你,老二,”穆老太君淡淡地扫了一眼二儿子,“放浪形骸也要有个限度,你要是再敢说刚刚那种不合时宜的话,我就叫人把你拉下去,打上二十军棍。”    顿时,那男子也不敢说话了。    收拾完了不肖子孙,穆太君才叹了口气,看向了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三房夫妇。她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够咬咬牙道:“老三,你们放心,究竟是谁杀了凤举,我一定给你们两个一个交代。”    老三家的许氏才将将止住了泪水,如今听到老太太的话,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嘴,眼泪直往下淌,几乎是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娘啊!我统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大儿如今在边关,生死不知,小儿才刚刚娶亲……却……却出了这么档子事情!”    许氏握着丈夫的手腕,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穆长云的手上给掐出印子来。她是真的痛彻心扉,从大喜到大悲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如今的许氏全凭着一口气撑着,不然怕是早就跟着儿子去了。    穆长云不善言辞,然而如今眼中也是泪光闪烁。他和许氏并排跪在穆老太君的跟前,二话不说哐哐哐先磕了三个响头。穆老太君看着这个自己唯一亲生的孩子,也是心疼的厉害,她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轻声问道:“老三,等找到那人了,你想要做什么?”    “欠债还钱,”穆长云说道,“欠命还命。”    堂上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老三夫妇,特别是听到刚刚穆长云说的话,就更不敢有动静了。    过了良久,穆老太君才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等找到了那人,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  柳步蘅和褚随云往停放尸体的房间而去,路上,褚随云抓紧时间给柳步蘅科普了一下穆郡公家的情况。    “穆郡公已经去世多年了,如今家中是穆老太君坐镇的,”褚随云道,“别看老太君如今年纪大了,当初在先帝的时候,穆老太君可是当了神威将军的,最善使的就是两把大锤,战场上赫赫有名。”    柳步蘅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想想刚刚那位老太太那锐利的眼神,柳步蘅由衷地感叹:“真是老当益壮。”    “可不是,”褚随云叹气,“穆老太君后来嫁给了穆郡公做续弦夫人,先头的那位夫人留下来两个儿子,分别是穆长风和穆长池,然后穆老太君自己又生了一个亲儿穆长云。穆长风早年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而今儿死的那位穆小公子嘛,则是三房的小儿子。”    这大户人家可真复杂啊。柳步蘅咋舌:“看来我还得顺一顺。”    “穆家已经是人口简单的了,”褚随云看着眼前的房门,抬脚上前,“来吧,你敢看尸体的吧?”    柳步蘅笑了笑,紧跟着褚随云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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