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山林中寂静无声。

六岁的孩童仰头看向天空,太阳升的越来越高,璀璨的日光倾洒而下,林间的雾气都散了。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头,起码没雨没雪不用遭天气的罪了。

孔纯晃着脑袋搓着手,伸了伸坐麻了的双脚,想要起身活动活动,又怕扰到对面睡着了的哥哥,最后揉了揉腿,换了个姿势继续坐。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的守候。

孔纯感受到了一份难得的安详。

哥哥是值得信赖的,而未来虽然还谈不上乐观,但总归让人有个念想,算不上绝望。

孔纯笑了。

脑海中那些零散的记忆渐趋模糊,剩下的,是最后那段血色回忆。

……

真的是一场大火。

不仅大半个后院化为灰烬,还带走了七条生命——母亲、那不知姓名的锦袍男子,还有五个遭殃的下人。

大火结束后的第二天,官府派了两个公差来孔家调查,不过什么也没查出来,断定为意外失火上报后,就不了了之了。

值得一提的是,范氏好像被大火吓得不清,事后不仅没有追查,还病倒在了床上,调养了半个月的身子。

总之后院的大火被当成意外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后院要重建,这是王管家的意思,不过半个月来迟迟没有动工,听说是范氏不同意,她嫌弃这片宅地出了人命,怕将来闹鬼吓人,私下里派人在长安物色新的宅院,想要搬家。

这日,后院大火烧就的废墟旁,下人们挤在临时搭建的木棚子里,而在木棚外不远处,范氏带着两个丫鬟和王管家就搬家一事说了许久,可两人好似谈的并不愉快,没一会,范氏的嗓门徒然拔高,不客气的话语让呆在木棚里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管家,过去家里有事我找你商量,那是因为你是孔家的老人,我也看在老爷器重你的份上给足你的面子,可你不要得了颜色开染坊,失了主仆的规矩!”

“夫人,老爷经营这宅院多年,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爷的心血,咱们就是要搬家也要等老爷从云南回来,经过老爷的同意才能搬啊。”

“混账!你不要老是拿老爷当借口,这孔家里里外外,什么时候不是我说了算?倒是你呀王管家,老爷不在家,你就想爬上房梁掌大旗,我今天还就要告诉你了,这孔家就是不姓孔也要姓范!什么时候都轮不到你姓王的出头当家!”

“夫人……”

“莫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明早一起收拾东西搬去新宅!”范氏说罢扭身便走,边走边道:“对了,王管家,你就别搬去新宅了,等老爷从云南回来,由我和老爷说,你直接回浙江养老去吧。”

“夫人!这家不能搬!万一出了事,抄家灭种啊!”

见范氏一意孤行,王管家仰面疾呼,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一时间,整个后院只剩下他的呜咽声。

范氏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她惊诧的转过身,看着老泪纵横的王管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

“悠悠殷商,赫赫武周,都是没变化的!一代为商,三代贱民啊!”

“就是考中功名也翻不了身的。”王管家伏倒在地,老瘦的身子哆哆嗦嗦,拼命磕着头:“夫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吧,这家不能搬啊!”

木棚子里,下人们听着外面的谈话,大气也不敢喘,可当时大家都只是凑个热闹,没人知道王管家的话是啥子意思。

总之,家是没搬成,后院的废墟被清理干净后,来了几十个工匠,开始动工修建新的房子。

也就是在修建新房的这段时间,范氏花大钱从长安灵感寺请来了一批和尚,来为火难中的亡人超度诵经。

而这批和尚的头头,也就是被王管家尊称为意真大师的那位和尚,偶尔与哥哥在后院有过一次照面,之后这和尚就对哥哥很在意,在孔家超度诵经的那七日,他数次找哥哥谈话。而每次他与哥哥见面都刻意避开众人,也不知俩人都谈了些什么。

“阿弥陀佛,幸甚幸甚,此子真当为我佛门密宗法器!”

超度的第七日,在后院的花园拐角,意真大师与哥哥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之后意真大师走出花园,双手合十满面兴奋的仰天疾呼,声音大的让整个后院的下人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也就在那天傍晚,意真大师离开孔家之前,领着哥哥和孔纯来到了孔家的前厅大堂。

“阿弥陀佛,超度的佛事到今日可谓圆满了,只是小僧在回寺前,还有一事要说。”坐于堂首的意真大师说着话,抬手摸着哥哥的脑袋,郑重道:“范施主,这个孩子,灵感寺要了。”

不容置疑的强势口气,哪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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