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的功夫,永安伯府就过来换了庚帖,下了聘礼,婚事选在了下月初三。虽说是个吉日,可到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府里自是有人私下里议论,可自打老太太将其中一个乱嚼舌根的丫鬟发卖出去后,就再也没人敢随意议论了,只说是老太太给大姑娘定了门好亲事,是大姑娘的福气。    穆鸢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翻动着。    宝珍端着一盏茶从外头进来,见着自家姑娘还在看书,只开口道:“姑娘怎么还没过去。”    方才,老太太派了人来,说是大姑娘心情不好,叫自家姑娘过去陪着大姑娘说说话,兴许能好些。    穆鸢听着,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接过宝珍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如今,是谁也不愿意见,我去了也是讨嫌。”    穆鸢说着,看了宝珍一眼,问道:“今个儿姚娘子可又进府了?”    宝珍点了点头:“奴婢派人去打听了,说是大太太昨晚就将人留在府中住着了,方便给大姑娘看病。”宝珍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毕竟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指的,大姑娘生病的事情若是传到宫里去,难保娘娘不怪罪。”    听着宝珍的话,穆鸢点了点头,大伯母经此一事,愈发的小心起来了,生怕再有什么差错,愈发讨了皇后娘娘的嫌。    不然,也不会穆瑛病了,都只请了姚娘子来,不敢惊动旁人。    见着自家姑娘喝完手中的茶,宝珍才又说道:“姑娘快些过去吧,别一会儿老太太又派人来催,反倒是不好了。”    穆鸢知道定是要去这么一趟,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带着宝雀一路去了栖枫院。    穆鸢进去的时候,廊下坐着两个小丫鬟,正小声说着什么。    见着她进来,忙站起身来,迎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奴婢给五姑娘请安。”    穆鸢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出声问道:“你家姑娘可好些了?”    听着穆鸢的话,那丫鬟脸色微微一变,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满都是无奈。    这些日子,大房的气氛格外的凝重,自家姑娘虽是定了亲,可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只是个白身,也怪不得姑娘不愿意嫁过去。    那丫鬟掀起帘子,小声道:“既然姑娘过来了,劳烦姑娘多劝劝我家姑娘。”    穆鸢微微颔首,缓步朝里头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    穆瑛靠在软榻上,一旁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吃药,大伯母魏氏并不在屋里。    见着她进来,一旁的婆子忙退到了一边。    穆瑛见着她,只开口道:“妹妹怎么过来了?”她的脸色苍白,眼睛也有些红肿,明显是哭过一场的样子。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就消瘦了一圈,身上衣裳都有些架不住了。    穆鸢见着她这样,心中也觉着有些难受,走上前去,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大姐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可请大夫诊过脉了?”    穆瑛听着她这话,苦笑道:“诊不诊脉还有什么区别,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    穆瑛的话音刚落,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低下了头,一旁的李嬷嬷张了张嘴,想开口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几日,该劝的她都劝过了,姑娘自己若是想不开,再怎么劝都是没用的。    穆鸢听着穆瑛这话,哪里还听不出她是意志消沉,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    当下,只劝道:“大姐姐也要想开些,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听说那永安伯家的二公子读书用功,品性也是极好的。”    穆鸢不知道该如何劝人,可既然人都来了,总要说上那么一两句。    只是她也知道,这些话,穆瑛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    果然,听到她的话之后,穆瑛只望着她,并不开口说话。    一时间,穆鸢觉出几分尴尬,拿起手中的茶盏喝了几口,又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从屋子里出来,穆鸢微微松了一口气。    见着穆鸢出来,李嬷嬷忍不住出声劝道:“五姑娘的话也说得在理,姑娘再怎么不满意这门亲事,这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姑娘倒不如放宽心,多往好的地方想。”    李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着穆瑛眼睛直愣愣看着门口,显然是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退到了一边。    过了片刻,穆瑛才开口道:“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听着她这话,李嬷嬷眼中露出几分不安来。    这几日姑娘病着,跟前是一步也离不得人,生怕姑娘万一想不开做出什么事来,就是她们这些当奴才的罪过了。    “嬷嬷如今是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见着李嬷嬷没反应,穆瑛冷下脸来,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李嬷嬷颓然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姑娘好歹叫落雪在跟前伺候着,不为奴才,也为着太太想想。这几日,姑娘只顾着自个儿难受,殊不知太太比姑娘要难受一百倍。老奴听说,太太有好几晚都没睡着过了。”    “老奴求姑娘体谅体谅太太,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穆瑛脸色微微变了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见着她听了进去,李嬷嬷这才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了丫鬟落雪伺候。    穆鸢从栖枫院回来,就去了景宜院。    谢氏早就听说老太太派人来过,说是叫穆鸢去大姑娘那里,好好劝一劝大姑娘。    见着穆鸢进来,招了招手,叫她坐在自己跟前,问起了穆瑛的情况来。    “你大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穆鸢摇了摇头:“大姐姐这是心病,光喝药哪里能好。”    谢氏听了,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她的命,那次进宫老太太原本是想带你和你三姐姐去的,偏你大伯母和她存了心思,说江氏的忌日快到了,你三姐姐进宫怕冲撞了毓妃娘娘,这才和你进了宫。如今想想,若是不进宫,就不会得罪皇后娘娘,哪里还需要嫁到永安伯府去。”    “我听说,你大伯母之前是想将你大姐姐嫁到庆阳伯府去的。”    “庆阳伯府?”穆鸢眼中浮起一丝诧异。    “庆阳伯府的当家主母是你大伯母嫡亲的妹子,想着是有她姨母照看着,才不会叫瑛丫头受了委屈。”    穆鸢闻言,心中很是诧异,她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事情。    魏氏既然有这心思,为何之前没有给大姐姐定了亲。若是早些定亲,就没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看出她眼中的不解,谢氏才又解释道:“原先是你祖母怕庆阳伯府嫌你大姐姐克夫的名声,怕结亲不成反倒是结成仇。后来慧悟大师看了你大姐姐的八字,你大伯母又起了别的心思,这才迟迟没开口。”    穆鸢愣了一瞬,不由得感慨万千,说到底,是大伯母有了野心,想将大姐姐嫁到皇家去。    这边穆鸢和谢氏说着话,那边穆澜跟前的瞿嬷嬷却是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大太太平日里不给姑娘脸面,如今大姑娘嫁到永安伯府,往后有的是哭的地方。”    穆澜一怔。    “好端端的,嬷嬷说这个做什么,大姐姐好歹是忠静候府嫡长女,而那永安伯府的二公子,只是个白身。”    听着她的话,瞿嬷嬷只轻声道:“姑娘就是心太善了,也不想想这些年大太太是如何对姑娘的。老奴可是听说,上回去灵岩寺的路上,大太太没少给姑娘没脸。”    穆澜愕然:“嬷嬷又听那起子人嚼舌根了?”    瞿嬷嬷眉头微皱:“老奴哪里需要听别人说,只瞧瞧姑娘的脸色,就知道定是在寺庙里受了委屈。有些事情姑娘不愿意说,老奴却不能装作不知道,这些年,要不是有老太太庇护着,姑娘的日子,还不知有多难。不说大太太,毕竟是隔了房,只说太太......”    瞿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穆澜打断了:“好好的,嬷嬷又说起这个了,我毕竟不是母亲亲生的,母亲如今能这样待我,我已是心满意足了。”    说这话的时候,穆澜的语气中满满都是认真。    瞿嬷嬷听着,长长叹了口气:“太太若是真疼姑娘,就该替姑娘张罗门好亲事。姑娘若是太太亲生的,上回进宫,老太太会不带姑娘去?若是换了五姑娘,太太定不会叫大姑娘欺负到五姑娘头上去。”    穆澜坐在桌前,听着瞿嬷嬷这话,表情沉静,只是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酸涩。    良久,穆澜才拿起手中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好了,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嬷嬷去小厨房看看百合酥好了没,祖母这两日睡不安稳,百合最能安神了。”    瞿嬷嬷只瞧着自家姑娘,就觉着满满都是心疼,轻轻叹了一口气,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穆澜看着她离开,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来,她是丧母长女,哪里能一点儿委屈都不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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