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玥原以为送礼一事轻描淡写的便过去了,谁知才回房里坐下抿了口茶,就见苏琥急吼吼的进来,大声嚷嚷道:“苏心玥,你怎么自作主张就把东西送人了,还有我的份呢?”    “叫姐姐。”苏心玥挑了挑眉,连身子都懒得动一下。    她有两个弟弟,皆是景阳翁主亲生。小些的苏珀倒罢了,原本乖巧可疼,至于这个大的……他与苏心玥乃双生胎,不过稳婆接生的时候,是苏心玥先一刻落地的,顺理成章该当姐姐。    不过打死苏琥他也不愿意承认这点,尤其他现在身量越长越高,都快比苏心玥高出一个头了,仅仅因为那片刻的间隔就要屈居人下,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然而苏心玥咬死不肯松口,苏琥又正当有求于人,只得露出一脸谄媚的微笑,“姐,别人好心送了赔礼过来,你怎么好似完全不放在心上似的?做人要谦卑,可不能这样目中无人呀!”    苏心玥睨了他一眼,看得那小子心虚的低下头去,她淡淡说道:“那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苏琥不由急了,抓着她的椅背不放,“可你也不能都给了小弟呀!他还只有六岁,万一弄坏岂不白糟蹋了?”    苏氏一家都出俊男美女,景阳翁主年轻时便是个难得的美人,苏丞相亦是风度翩翩、相貌儒雅。这两人的优良基因在子女身上得到了完美传承,休说苏心玥便是钟天地之灵气所生,就连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五官上也是没得挑的,俨然便是一枚高大俊朗的美少年。    现在这美少年却和小孩子一般耍起脾气来。    苏心玥对着镜子扑了点粉,好使脸色看起来更鲜活生动些,抿唇说道:“你要笔墨做什么,爹娘老早就说了,你文不成武也不就,安安心心做你的纨绔便是。倒是给二弟更有用些,他年纪小,将来的指望大着呢!”    她说的亦是实情,景阳翁主与苏丞相时常纳闷,明明是同一胎里出来的,怎么女儿就聪明伶俐招人疼爱,儿子却混混沌沌、俨然便是一个草包。早些年两口子发愁得不得了,这偌大的家业该由谁承继下去,两人又都是恩爱笃睦,不愿纳妾的。多亏后来苏珀出世,才于无形中解除了夫妻俩的烦忧,景阳翁主已经决定,要倾注全部心力教养这个老来宝,万勿重蹈覆辙。幸而苏珀打小儿就乖巧听话,如今开了蒙,亦勤勉肯学,景阳翁主这才看到一线光明的远景。    至于那个大的,就由他去吧。反正他们这样人家,饿是饿不死的,只要不闹出格就好。    苏琥听了心玥这顿排揎,脸上却一点儿红晕也没有,依旧厚着脸皮道:“二弟还没进学呢,只要用些普通的纸笔就好,他又无须和那些世家公子一道攀比。再说那夜明珠,也要识货的人才懂得珍惜,不然到他手里,也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万一磕着碰着摔碎了,多可惜啊!”    苏心玥被他缠磨得没法,只得稍稍让步,“那你待阿珀玩腻了再去找他讨要吧,我是不管你了。”    苏琥等的就是这句话,虽说苏珀年小力弱,他直接去抢都行,无奈苏心玥对他约束甚严,一旦被她知觉,告到景阳翁主那里,苏琥便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回他学聪明了些,先来找苏心玥说情,只要苏心玥松口了,事情便容易多了。    苏心玥见他兴兴头头的往外跑,忽然想起一事,喝住他道:“你且等等。”    “姐,你还有什么事?”苏琥愁眉苦脸的转过头来。    他害怕苏心玥出尔反尔。    然而苏心玥又岂是那种人,她仅仅扯开话题问道:“教你功课的先生,是不是号‘南山’?”    苏琥愣怔一刹,“你问他做什么?”    “我听说,他除了考较四书五经之外,偶尔还教你们些棍棒拳脚?”苏心玥字斟句酌的留意措辞。    苏琥搔了搔头,“仿佛是的。”不过他也没用心学。    苏心玥陷入沉思,自从选择了那条壮烈的牺牲路子,她便时刻琢磨着该学些防身的武艺。若事情真如书中所写那般,不出五年,大周朝就会成为一片乱世,到时各地的藩王领兵攻入京城,京城势必变得混乱不堪。她这样的容姿,若没点防身的本事,恐怕还没等自尽就被人给糟蹋了——从魏曜死蛇烂鳝盯着她这点,足可见她这张脸多么危险。    要她将这张脸划烂,她又舍不得,只能用些迂回的法子来保护自己。    苏心玥很快拿定主意,“带我去见南山先生。”    苏琥立刻明白她的意图,大呼小叫起来,“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学人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    他更怕苏心玥天赋异禀,练成一代武学宗师,他就更得处处受制于人了。    苏心玥瞪他一眼,“少废话!若再推三阻四,我便将你打翻母亲房中博古架的事告诉母亲,看你怎么收场!”    那博古架上摆着几个景德镇出产的上等青瓷花瓶,是景阳翁主素日最为钟爱的。她要是知道了,保准会从苏琥身上扒层皮下来——哎,为何女儿和儿子的待遇差别如此之大呢?    苏琥委屈巴巴的垂下嘴角,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苏心玥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说干就干。次日一早,她就命人拖了苏琥起身——苏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道:“姐,你这样猴急做什么?那南山先生说不定也还没起来呢……”    苏心玥斜他一眼,他便吓得不敢说话了,心肝儿犹在打颤:我的小乖乖,还没习武呢,就把人唬的这样,来日若提起鞭子刀剑,可不得一剑把人杀啰!    他摸了摸项上,觉得自己这颗狗头也不甚安全。    早市还未开放,长街上寂静无比,只有几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倚在墙角打盹,听见车轮辚辚作响,便一窝蜂的涌上前来。    苏心玥早有准备,命停云破雾两个丫头将随身带的包袱散开,里头是刚蒸好的热气腾腾的馒头、花卷等等,一一分送到这些穷苦人手中。    乞丐们得了食物,忙不迭的向贵人施恩道谢,苏心玥则雍容大度的坐在轿辇中向他们微笑颔首。她做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乞丐们见她长得这样漂亮,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柔,无不感谢上天厚爱,让宜安县主托生在长安城。    苏琥缩在角落里撇了撇嘴,“假仁假义,带些自家厨房做的馒头包子就能邀买人心了,真是惠而不费的事。姐,你的算盘打得也太精了,还不如赏他们些铜子呢!”    “你懂什么!”苏心玥白他一眼,轻蔑的哼声,“救急不救贫这句话你没听过么?我能帮他们的也只有一时,若是习惯了银钱,难道他们还真要靠这个过一辈子不成?再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丞相府也算不得顶顶富庶的人家,你以为有多少家私可供消耗的?”    “舍不得你的私房钱就直说,何必弄得大义凛然的,真是虚伪!”苏琥悄悄嘀咕。    苏心玥上前便要拧他的耳朵,“好啊,你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竟敢编排起我来,看我今日不撕烂你这张嘴!”    苏琥见她恼羞成怒,连连告饶。可惜他不是武松,到底敌不过母大虫,末了当苏心玥松手的时候,他耳朵边上都红透了。    苏琥捂着耳廓哀嚎,苏心玥则甚为满意的抚掌:看来她手上的劲力还是不错的,并非没有习武的资质。    可怕的女人,不知道以后谁能降得住她……苏琥暗暗为自己将来的姐夫担忧,不过这回他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行完一番善举后,苏心玥成功巩固了自己的女神形象,于是命车夫继续赶马前行。大块的石砖上生着青苔,稍不留神便容易打滑,那车夫于是很是仔细。    沿途依然有饥肠辘辘的目光投来,许是有的乞丐已两三天没吃饱饭,不过苏心玥也顾不了许多了。这世上不患寡而患不均,她务必得一视同仁才行。    正欲闭目养会儿神好去见南山先生,忽闻一阵尖锐的呲哑声,马车陡然停住了,两人皆震了一震。    苏心玥撩开帘子,皱眉道:“怎么回事?”    车夫惶然跑来,嗫喏道:“方才有个人猛地从旁边窜出来,小的一时眼错没瞧见,因此……”    真是流年不利,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姐弟俩下了车,到了车辕前,果然看到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横在滚轮边上。    苏心玥小心的提起裙子,免得沾染上地上的血迹——还好并没有,看来那人只是晕过去了。    那乞丐的头发长而凌乱,覆在面上,在晨雾中分辨不清楚。苏琥大着胆子弯下腰去,将他额上的碎发拨开。    这一下,苏心玥却看清了此人的长相,目光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倘若她没有记错,无疑正是魏曜那张惹人厌的脸。    苏心玥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嗬哟,碰瓷儿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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