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无双道:“杨大哥说的是,我请杨大哥至此,便是想问杨大哥两件事,一件是想问杨大哥今后要去何处?我爹爹临终将我托负杨大哥,如今我孤身一人,如杨大哥不弃,我是想……,是想……,跟着杨大哥一起,好请杨大哥照应。”说到后面几句话,禁不住面上发烫绯红,头自深低,声音细到几不可闻。

杨青峰心中一动,可是一想孱弱少年尚自身负重伤,如不医神医悯三秋所说几如绝症,虽有神医所给三百年人参给他服食,也只能保他二至三月暂时无虞,而这一切皆是缘起于已,虽是无意,但如弃他不顾,当是有悖天理,眼下第一要事,当是要寻千年人参为他治伤。当下对悯无双道:“依我之想,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寻那救人的千年人参为那公子治伤,不能耽误的丝毫,如若不然,他必是命之不保,不知无双妹妹心中有何之想?”

悯无双一怔,过了许久,方道:“我打算先去取回我爹爹所藏的本门药经,爹爹临终之时将除逆兴门之责交付于我,我自是不能身忘,只是杨大哥去寻那千年人参为那人治病,直如是大海捞针,只怕是难以寻获,白费工夫,不知杨大哥与那人是什么关系?用得着杨大哥如此费心尽力?”

杨青峰道:“我与那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直至如今也都还是互不相识。”于是将自己如何受师父之命下山去救孙大人,如何在山岗之上从杨公公身上偷了十香迷魂酥迷倒众人,终致本就身负内伤的孱弱少年身中十香迷魂酥之毒,自己如何受佘正乾一行猜疑,愤而误以孱弱少年是为孙大人的至亲之人,从而将他掳走,又如何来此地寻医,为他治病等等诸事一一都说了。

悯无双听杨青峰说完,心内沉思许久,道:“杨大哥既是误伤这人,且是事出有因,其实也不必心内自责,想寻那千年人参,只怕是难若登天,依我所看,那人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不如就问明这人家之所在,将他送回还家也就是了。”

杨青峰耳听,急忙说道:“如此断断不可,他身受重伤,皆是由我而起,我若弃他不顾,即是失了江湖道义。不如我先陪妹妹取回贵门药经,妹妹若是不嫌,就请妹妹先随了我,就是寻到天涯海角,也要将那千年人参寻到,医了他身上之伤,我再陪妹妹一道,声讨贵门那背师叛门的恶人嗔无行,求江湖正义之士为妹妹主持公道。”

在杨青峰心中所想,惩治嗔无行之恶虽也迫在眉睫,那孱弱少年之伤却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自是要当在其先。

悯无双只是沉默不语。

呆了一时,杨青峰道:“妹妹言说要问我两件事,还有一件事却是什么事?”

悯无双稍稍迟疑,道:“刚刚我问杨大哥与那人是什么关系,便是我想问杨大哥的第二件事。”

杨青峰一怔,心想这是什么事,无双为什么要问我如此话语?心中虽有此想,却也不好说话。

到了当晚天黑,夜暮底沉,寂然无星,一片沉静之中,杨青峰和悯无双悄悄出了树林,探目向先前神医一众师徒所居的行医堂看去,但见黑暗中影幢参次,乱飞如舞,似魔似兽作势欲扑。悯无双心内焦躁,就要将身跃出,杨青峰连忙伸手拉住,依旧伸手从地上拾了一块石头,扬手抛入残桓断壁之间,许久不见声息,静得让人心底几欲窒息。杨青峰心想那药经是神农百药门镇门秘籍,自己虽敬重悯三秋,但必竟是局外之人,如此至宝当是由悯无双亲自去取,如有危险,自己再出手相护,如此最好。当下附耳对悯无双悄悄说道:“你进去取那药经,我在外面守候。”悯无双点一点头,向残垣断壁之中跃然而去。

杨青峰仆身伏地,眼望悯无双提步势急,向那院落而行,眼睛一眨不眨,只怕有失,见无双终是遵了师门之嘱没有习武,脚步沉重,行到院墙缺口欲要进身,脚底拌着一物,哗啦一声大响身体跌倒,挣扎着起身,入了乱墙之间。杨青峰睁目张耳,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待了一时,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身形一闪,也从缺口而入,隐去黑暗之中。杨青峰心中大惊,伏地之身动也不敢动,暗暗将剑握在手中,过了一刻,见再无声息,忙悄悄掩近院墙脚边,探目向内去看,却是一片黑暗,眼中什么也看不见。杨青峰心内焦急,欲要将身进去院中,又觉不妥,正在两难之间,却见院内火光一闪,一根蜡烛亮燃了起来。杨青峰忙隐身潜在暗处,从断壁缝隙之间向内眼看,原来自己所处方位却是正对厅堂门口,只见无双在厅堂之中将蜡烛立在桌上,端了一张木凳放在神龛之前,脚踩木凳,手放牛首右角之上。杨青峰心内暗叫糟糕,却也无计可施,眼睁睁见悯无双双手用力将牛首右角向左摇了三摇,继而双手放于牛首左角之上,却是向右摇了三摇,再将左右手各执牛首左右角,用力向中间一压,只听轧轧轧之声,那牛嘴竟然缓缓张开,舌头吐了出来,露出牛首头脑之中一个中空的大洞,内里盛放一只小小木匣。悯无双伸手取出,跳身落地。

只见悯无双凑近烛光,打开木匣,拿出一部线装书册,就着光亮看了一小会儿,伸手从匣中却又取出一本,厚薄形状与刚刚那本一般。杨青峰宝剑出鞘,只待危情一出,便要出手,却听悯无双自在厅内叫了起来:“武当杨少侠——,武当杨少侠——。”声音清翠自然,无隐无忌。杨青峰知是再也隐藏不住,将手中长剑装入鞘中,大摇大摆从暗中身出,进到厅堂之内,口中哈哈一笑,说道:“无双妹妹,妥了吗?可得赶紧,我师父可是等得急了。”如此之时,杨青峰不明敌情,不知暗中隐的有多少人马,又是何方神圣,是以话语之间谎言说道师父正在等候,给人师父就在左近之象,若是嗔无行,已是知得自己的师父便是武当空虚道长,自是不敢轻举妄动,就此身出夺经。

却听悯无双道:“杨大哥,药经找到了,我们走吧。”身随语动,怀抱小匣,当先足步一起,却是踏上出外去镇上之路,将身向外径直走了出去。

杨青峰心中暗暗叫苦,本想带悯无双溜进树林,借助林深暗黑脱身,却不想未及暗示,悯无双已当先上路向镇上行走。杨青峰无奈,只好紧随其后,心知背后定是有人暗暗尾随,却也不便回头去看,只作不知一般,大踏步行走,心中暗暗盘算,却是无计,寻思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相机行事。

二人去到镇上,已至夜深,在清风客栈打门许久,小二方始睡眼惺忪开了店门,见是杨青峰,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前两天杨青峰住店给了小二好处,第三日上店中却出了一件稀奇古怪之事,一位客官在夜中丢了衣衫,小二心知正是那一日,杨青峰未待天亮便骑马狂去,虽不敢确定此是杨青峰做的好事,却也有了疑心,害的自己吃了老板两个嘴巴,心中不爽,如今再见杨青峰,却也不敢言说此事分毫,见杨青峰又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顿时来劲,口内殷勤的一迭声说道:“公子快快请进。”却又不忘贫嘴,道:“公子这次是只开一间房吧?”言下满是嬉笑,悯无双面上一红,便要发怒,杨青峰忙道:“少得啰嗦,快快给爷开一间上好的上房来。”掏出一锭大银抛在柜台之上,豪绰依旧,大咧咧的说道:“不用找了,剩下的都赏你!”

“好嘞好嘞!”小二喜出望外,飞快的取了钥匙,手执灯笼,腰身一躬,几欲抵地,一迭声说道:“公子爷请!姑奶奶请!”

小二将杨青峰和悯无双送入上房之中,殷勤的打来两大盆热水,又是腰身一躬,问道:“公子爷还有何吩咐?”

杨青峰将手一摆,道:“你自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小二欢快的应声道:“好嘞,公子爷快点歇息。”身起之时,拿眼向杨青峰去看,眉梢乱动,双眼连眨,满脸尽是嬉笑之色。

连日杨青峰前来住店,又出手阔绰,今日又带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小二自是将他当成了好喜猎艳的富家阔少,今晚来店如此夜深,小二最后一句一语双关,又连做鬼脸,自是取笑杨青峰急不可耐欲行好事。杨青峰无心理他,待他出门,急将门窗栓了,只见悯无双将小匣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上面那部册子,高声对杨青峰说道:“杨大哥,你来看,这就是我神农百药门的神农药经,这是上经。”杨青峰忙走近悯无双,对她悄悄耳语,说道:“小心,屋外有人,我们被人盯梢了。”悯无双也悄悄对杨青峰说道:“杨大哥,我早知道啦,不要紧的,我自有办法。”一面又故意大声说道:“杨大哥你看,这上经讲的全是诊病配药之方。”说时将手中书册有意无意举起,正对了窗户,只见册子封面用篆字大大书写“神农药经”几个大字,下面两字稍小,却是写着“上经”。杨青峰见悯无双毫无忌惮的说话,虽听她说自有办法,心底却也禁不住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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