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拉了拉身侧爱女烟合镂袖,慕玉珺却感娇羞不已,扭捏着不肯上前,悄描着檀椅座上的少年,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与她闺中所想不期而合,贤王正和老夫人闲聊,微微含笑的嘴角儒雅俊美,披着木纶青大氅,温和侧脸似工笔画细细描出,美中不足的便是面色茶白,但念想着京城称颂的才名及这位凤子皇孙的清贵矜气,慕玉珺越发觉得贤王殿下似那玉树沅兰,不愧为她未婚夫婿呢!    贤王啜口斋茶,感暖了脾肺,对旁侧大师笑道:“珈兰大师,此处的斋茶甚是不凡,不妨尝上一尝”,原道旁侧婆娑袈裟的僧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珈兰圣僧,闻言圣僧目不斜视,淡淡道:“多谢殿下好意,老衲须臾便要启程往齐国,不便饮膳”;贤王亦不勉强,一笑而过,龙源寺主持却忽道:“大师何必如此匆忙,齐途路远,天寒地冻,既到舍寺何不多歇息几日,殿下方才所言不错,这斋茶便是雨前晨露所烹,上月新城公主赞其有融冬茗春之韵,若圣人能在极苍多待些时日,寒寺也好略尽地主之谊。”主持的想法很简单,珈兰盛名在外,若能在龙源寺小住几天,对寺庙香火美誉大有益处。    “不必,心若向佛,泥水亦是甘露,心中无佛,琼液亦是泔水,雨前新露与布衣粗茶又有何分别?”珈兰语气毫无起伏,却令主持一干人羞惭不已,无地自容的不知说何是好    珈兰不言苟笑,与旁人几乎吝与片语,只对老夫人及贤王相谈,言语亦是谨慎冷淡,得知前堂发生的混乱后,便打点包袱启程齐国,主持及慕府苦苦相求,珈兰却不留情面,直至听闻贤王失踪一事,才转念停留半日,说来也神,众人寻而不得如热锅蚂蚁,珈兰圣人掐指一算便指出殿下所在,满座齐讶奇神!殿下醒后神似不清,却觉得扰乱了慕府祭祖,深感歉意,应老夫人夙愿,亲请圣人为慕府贵女们一观命数,珈兰才留坐在此处。忽而斋堂外传来小厮禀告,贵女们匆忙而至。    家族兴衰,需男丁开枝散叶,女眷联姻固系,慕家女儿的姻缘好坏,干系着慕府每一代的荣盛!    “麻烦莲姐姐了,阿离可以自己走的。”慕云离小声道。    慕霓莲充分展现了她名门大气的风度,矜持有礼,温婉玲珑,对待姿容狼狈的小庶妹极其呵护,让各夫人们更觉其貌美心善,赵氏见其谦虚如平日,不敢抢慕玉珺风头,只瞥了眼二人,也无暇理会。    静思禅坐的珈兰忽然睁眼,抬目看向贵女们,复又阖目捻起佛珠,不发一言。    贤王伸手轻揉头穴,贵女们的目光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殿下忽然觉得麻烦顿生,如坐针毡,却想寻方才昏倒前的一个影子,强自振作精神应付慕府贵女,慕云离进门得时刻着实吃了一惊,坐在正中央披着青氅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抛弃在废屋中的僧衣少年!    这是倒了哪门子霉啊。    这就是贤王!她心下沉吟,凤子皇孙居然会落魄成那般模样,难怪她认不出。为了避免生嫌,她往慕霓莲身后移了移身子,刚好挡住半侧身子。    只见少年轻轻放下茶杯,斋堂渐渐喧嚣起来,宛首对珈兰笑道:“慕家女眷似乎颇多,如适才主持方丈所言,大师可否隔日再行?”,珈兰面无表情,道:“蒙殿下抬爱,卦象所指今日老衲需出齐国,耽搁不得,命数自有天定,既有皇室所托,老衲自会自选有缘之人开天眼。”    言意便是不会为所有人看相,贵女们一阵忐忑,没想到还有这层,老夫人越发觉得珈兰佛法高深,目光如炬扫过一干小辈!    “如此,便由大师选人!”    面对珈兰的拒绝,贤王失笑,他是一个向佛之人,但对这种看相算命的行为并不坚信,若是观面相,看手掌就能预见一个人的一生,帝宫中的那些兄弟姊妹拼的头破血流又是为了什么?虽然不信,却不妨碍他的猎奇心,禅言素来联系天机,暗藏玄机,珈兰圣僧又盛名远扬,他口中贵女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少年轻轻一笑,抬眸静观其变。    赵氏方要说话,浑厚低哑的老声道:“三五拾二掷,辰卵出,壬申戍午”    慕云离也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满口禅机令人似懂非懂,佛渡众生,这种只吃皇家饭的老和尚,念得也不知道是哪门子杜撰经,但是当看到慕霓莲前以及另外几位贵女走上前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有些吃惊,别人不知道她却心如明镜一般。    三房慕惜烟日后会成为废太子更衣,赵氏娘家的嫡三女赵苑儿则和她一起被送往齐国,成为郑齐大公子的平妻,以及低眉顺目的几个庶女,日后都是四国某些大人物后宫中宠姬爱妾,她看着阖目的珈兰圣僧,心底逐渐萌生了些许退意,若是和尚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对她可是灭顶之灾。    随着髻鬟团簇,贤王也逐渐来了兴趣,生辰,家族排行似乎是珈兰大师的缄语,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眼巴巴的望着袈裟和尚;    赵氏最先开口:“珺儿,快来拜见殿下和高僧!”    慕玉珺羞涩上前,脸颊微红,行参,道:“珺儿见过殿下”,贤王温笑点点头,便移开目光,对珈兰道:“大师,这便是慕府五小姐。”    大师眼睛睁了一线,捻着手中念珠,听完贤王介绍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转头向一旁,对着身着丁香对襟锦袄的少女缓道:“女施主今日髻上所戴何物?”    慕玉珺气的脸色青紫,狠狠的瞪着慕惜烟,慕惜烟略有促狭,没想到珈兰圣僧会无视慕玉珺来问自己,回道:“小女今日所戴乃是家母祖上传物女英簪,相传是娥皇女英所饰古物”,慕惜烟心里得意,她是二房嫡出,自然少不了宝物;    “厄弥托佛,湘妃兰竹,莫痴莫念,因果律回人间空,望施主珍重”珈兰寥寥道罢,然几乎无人听得明白。    虽不甘心,慕惜烟却不敢再问下去了,眼巴巴的看着珈兰视线转向另一个少女,撇撇红唇,心底对珈兰有些不以为然,这回找的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庶女,知道贤王在上座,少女连头都不敢抬,只听得珈兰空淡的声音道:“长流短湖,短鸢长絮,菩提应聆明镜音”    总之又是听不明白的禅语。    慕云离听得艰难,从房中急匆匆赶来,她已感觉到身体极度不适,如今只是强做精神在听老和尚说胡话,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慕霓莲的禅言,慕霓莲大概会是其中命最好的,不知老和尚会给她批个什么命格,而慕玉珺这种心高气傲的蠢货又怎么能放过她。    她只需等着看好戏。    果然,珈兰对慕霓莲合十拜了三下,惹得众人皆惊!除了对贤王殿下,圣僧似乎对任何人都漠不理会,居然对慕霓莲行此大礼,如何不使一室人皆诧惊!连贤王不由也多看了慕霓莲几眼,    少女仪态端庄大方,比之那霁月鸿姿美名的琉月县主也不逞多让。    慕玉珺忍无可忍,一手挥倒身旁小丫鬟端过来的斋茶,啪铛!脆响落地,终于引得众人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向她,包括贤王也不自觉侧目;    “你的眼睛长哪去了?本小姐这么一个大活人瞧不见么,老眼昏花的贱婢!”慕玉珺指桑骂槐的斥道。    贤王自然也听出来了,他与慕五小姐没甚交情,此刻听了她的叱骂更是皱起眉头,出于对慕老夫人的敬重,适才他亦提醒过珈兰几句,慕五小姐是赵慕两家嫡出,珈兰这般无视未免太怠慢人家,可惜珈兰自持清高,非选中之人一概不理会。    珈兰一门只为皇室尽忠,莫不是这些少女命中都与皇室有渊源?在场夫人小姐心里都探出这个念头,打量的视线游转在慕霓莲身上。    连慕霓莲都看向造势生大的慕玉珺,珈兰圣僧却依旧目不斜视,叠皱的眼眸丝毫不显浑浊,清明的注视着慕霓莲,神色与打量其他贵女不同,至少众人都发现圣僧手中念珠捻的飞快,佛家常言,念珠拂动,掠生慧光,这是圣僧揭露天机的前兆。    “啊!”    “噔......”    相比较与少女清脆的惊声,念珠散落的声响十分微弱,贤王蹙眉望向贵女们,佛门之地少女穿的花团锦簇,心底已有几分厌意。见到母亲生前为他定下的未婚妻子穿着素净端庄,倒也觉得满意,只是慕五小姐的脾性和他听闻的相差甚大;踉跄跌出的少女一身灰朴僧衣倒令他眼前一亮,他注意到了少女抬头的一瞬间,平静到无波的眼眸似曾相识。    “....仁至义尽,剩下的便看你自求多福了...”,    “失去哪个不是切肤之痛,不过是失家而言,若走不出来,离开这里也是懦夫一个”    “死了倒也不冤枉....”    晨间少女话语萦绕在耳畔,环翩着寺庙冷泠的晨风,贤王感到头又微微作疼,那个女子,居然就这么把他丢在后山破瓦屋中,若不是珈兰在寺内,还不知道得在那处待上多久,贤王生平就没有受过他人那般对待,既是他性情再温和,此刻依旧内心愤懑,对弃他而去的少女抱有淡淡的怒气,否则也不会在此惹这群粉蝶们的纠缠。    他倒想看看那个胆大包天的丫头长什么样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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