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檀香在摇晃着唤她,清脆的少女嗓音分外悦耳,每每梦昏头的时候,小丫头就喜这般叫她;慕云离阖沉沉的眼睛睁不开,昨日为了赶到龙源寺,车马不停,提心吊胆,令这幅重生的十三岁身体非常吃不消........ 重生.... 头皮处传来的寒意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诡异的恐惧爬上全身,手足瞬间冰凉,她伸手想握住檀香的手,昨日慕云离让两个侍女自己寻店休息一晚,毕竟大夫人的毒计目的在她,让她们隔日再来也无妨。 抓住的那双手怎么会这般瘦........ 她皱了皱眉头,这个年纪的檀香跟着她吃了太多苦,佳样年华吃不得几膳饱饭,“小姐.....”,慕云离笑了笑,知道清净不得了,睁眼佯怒道:“臭妮子,就不能.....” “啊!”她忽惨叫着甩手,想把手中的白骨甩开,那双没有血肉的白骨手,凉棱棱的,似乎黏在了她的手上,无论她怎么用力,白骨如同长在了她身上一般。 “小姐......”幽幽的声音在耳畔,慕云离背颈冷汗刺骨,强自镇定的回头。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亡灵了,何惧什么冤魂野鬼! 然而.......她看见了...... 檀香躺在枯黄的草丛里,鼻孔间尽是暗红的鲜血,脸颊上细嫩的皮肤爬着一道道狰狞划痕,每一寸肌肤都被划烂,血肉模糊,眼珠瞪的巨大,恐惧望着苍天,顺着视线往下,少女的喉上插着血红的刀刃,周围是一地干褐的黑血,浇灌出了一地的黑草。 衣不蔽体,死不瞑目....... “檀香!”,嘶吼的惨叫声,另一个少女扑向尸体,她声嘶力竭的大哭,“香儿,不要,不要离开我啊”,凄厉的叫声绝望而悲痛,却唤不醒永远长眠的姐妹.....那是长渊十四年的一天,她经历的了失去亲人的痛,痛彻心扉,求天无路,叫地无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檀香的尸体被破席裹着,装进大麻袋里...... “不要,啊啊啊啊,不要带走她!”,她在仆役的架持下拼命挣扎,妄图留住那一具尸骨,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被粗壮的妇人一脚踢中肚子,抱着肚子在地上惨叫,仆役们都在嘲笑她,没有人会帮她,直到檀香的尸首被重重扔上板车,如同废旧的垃圾一般,她心口在潺潺的滴血。 少女忽然就理智丧失,抓起旁边血红的刀子,上面还沾着檀香没有温度的血,握紧刀子,血水扑洒而来的时刻,她才清醒过来,红刀子.....扎进了仆役的肚子里。 就像是一场艳红的雨,只是眼前的脸庞都太丑陋了,似乎这个世界万物都是扭曲的,狰狞的令她心颤。 少女握住刀柄瑟瑟发抖,嘴唇重复道:“不要带走她...不要”,她若烫伤一般不敢再拔刀子,却也无人再敢拦这个疯子,就在她以为能碰到檀香尸体,能和她死在一起的时候,后头一只臂膀揽过她的腰,怀抱是如铜似铁的牢笼,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 一瞬间就.......夺去了她的五感.. “嘘.....乖一点,我才半刻不在,爱宠你又顽皮了.....”,悦耳阴柔,温柔缠绵。 “小姐!”,檀香忽然惊叫一声,从榻沿一屁股载下。 确切的说是被慕云离睁眼的寒光吓摔的,她看着不住摆头的小姐,眼角泪流不休,似乎发梦一般汗流不止,神色痛苦,已经是吓掉半条命,正想出去唤人,忽然慕云离猛然睁眼!混着泪水的清瞳浑然杀意,让她骇然后退,没注意到身后无处可退,才一屁股跌下来。 檀香揉着屁股,嗔怪道:“小姐,好好的吓人家作甚么?”,听着少女埋怨声,慕云离眼角未收住的泪水汹涌而下,檀香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少女扑倒,少女一头载入檀香怀中,忽然放肆大哭起来,反复呜咽着,“香儿,太好了,香儿....” 只是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檀香立马抚摸着女孩的秀发,安慰道:“香儿在这里,小姐别哭了”,在她心中,这样的慕云离才是她的泪包小姐,昨日那个冰冷的少女反而令她陌生,十年相依为命,檀香也深深为这样的小姐心疼,紧紧抱着的女孩落泪。 这是活生生的人啊,鲜活的生命,会说会笑的香儿,慕云离觉得心中的满腔怨恨都被涤去,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她觉得幸福暖和,才梦到前世惨死的檀香,彼时身陷囹圄的自己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想到此,她就愧疚难安;一睁眼就是活生生的檀香,满腔的情感涌上心头,重来一世,足够她用一生去呵护这个女孩。 真好....... 逐渐止住了泪水,檀画也进来了,在一旁吹着热腾腾的白粥,俏颜阴沉,训斥檀香道:“小蹄子,大清早的就惹姑娘落泪,小姐本就身体不好,又爱哭,也不知道劝慰着点,尽知道惹小姐伤心!”,声声严厉,檀画一贯沉稳的像姐姐,训斥起檀香来毫不留情。 檀香嘿嘿的笑了两声,不敢还嘴,嬉笑的看着二人,更是气的檀画不行,又要斥骂;慕云离见机握住她手中的煲粥,笑道:“谢谢画儿,大早上的给我弄来清粥,肚子可都饿扁了” “是呀是呀,那些人贯会狗眼看人低,画姐姐辛苦了”檀香讨乖道。 “倒不是”,檀画神情不解,道:“今日书苑几个大丫鬟没有为难我”,慕云离眉梢微微一挑,不做声听着檀画接着道:“你不知晓,不只是大丫鬟们,今日我感觉主子们都颇为古怪”,檀画愈说愈不解,皱着眉头沉思。 檀香来了兴趣,追问:“怎么回事啊,画姐姐快说说古怪在哪?”,素禅色厢房忽然多了许人烟气,慕云离手中小勺舀着瓷碗,不时碰出细微脆声,檀画初始担心吵到小姐休息,后渐发现小姐精神尚佳,似乎也对话题好奇,便继续道:“最奇异的便是四小姐,今日居然穿了重纱薄衣,待人言语亦是细声细语,温柔和善,一点也不似平日的作风” 细声细语,温柔和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慕云离很明白慕玉珺为何会变得那样,面上并不如檀香般惊讶,那眼珠子顶高的慕家四小姐,继承了大夫人的爱慕虚荣,能这般委屈求全装点自己,能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搏某个人的另眼相看。 会如你所愿吗? 慕云离轻笑。 正在两丫鬟闲聊的时刻,木门忽然被推开! “三小姐!”凶巴巴的女音破门而入,来着一身墨紫襦衣裙,双环莲髻轻摆,瓜子脸上神情倨傲,扫视了一眼屋内,清冷冷的破旧气息迎面而来,少女忙用云丝手帕捂住口鼻。 “一股子穷酸味!” 寺庙分给慕云离等人的确实是最末等的禅房,但却并没有少女所示的那般夸张,比之她们在慕府住的仆役房干净整洁多了。 慕云离将勺子放下,不动神色扫了一眼,墨紫色锦叠裙,好大的派头,若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慕蓁言身边的大丫鬟,极是得脸,又有一张姣好颜色的脸,在府里没少为非作歹,幼年时期常把慕云离分得的剩饭剩菜里灌入泔水,因为出生奴籍,心态极度阴暗,以欺压庶出的小花小草为乐。 穿着如此艳丽,也不怕夺了主子风头,看来慕蓁言志不在沛王呢..... 少女气势汹汹的进来,吓得慕云离啪铛一声摔落了碗,残羹稀粥随着瓷碗砸裂轱辘辘流了一地,结结巴巴道:“琴心姐姐,阿离...阿离不是故意....” 又是这幅担惊受怕的死样子,琴心没空搭理胆小如鼠的三老鼠,哼道:“三小姐怎么还没起身,你们这些贱婢是如何做事的,主子不知礼道尊卑,你等亦不懂规矩吗?老夫人的祷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杵在这偷闲犯懒,赶明让刘管事一棍子打卖出去得了”,一番话说的檀香和檀画面色大变,这个时辰根本还不到祭点,琴心根本就是在为难他们。 慕云离听到要卖了檀香两人,吓得小脸苍白,“琴心姐姐....都是阿离的错,你让阿离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卖了她们两个,阿离错了呜呜”,眼框红红的,似乎又要哭了,琴心看着这个泪包,心底更不耐烦。 但到底还是满意了。 什么贵族小姐出身,还不是得对她言听计从。 浓妆小脸笑道:“三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哪能为了奴婢贱命为难三小姐,不过既然三小姐孝心仁厚,寺庙后山的落叶就交给小姐清扫了”,琴心口气冷淡吩咐,颐气指使着慕云离。 檀香却是爆竹脾气,争辩道:“琴心姐姐!小姐堂堂慕府三小姐,怎么能让她去做那下人的活呢,况且小姐昨日还伤了额头,身体虚着呢” “需要你这贱婢多嘴,三小姐素来知礼,该不会连百善孝为先的道理都不懂吧,老夫人年过半百高寿仍不辞劳累祭祖告先,为人孙女,三小姐你说呢?”琴心轻蔑道。 慕云离小鸡啄米不住点头,声音讨好:“琴心姐姐说得对,姐姐说得对,阿离马上就去扫!” “小姐!”檀画忍不住担忧,琴心却不理,颐气道:“既如此,奴婢便退下了,大夫人和二小姐那头还需要奴婢伺候,若是三小姐这边无事,这两个奴婢便由嬷嬷带去厨房帮忙吧,毕竟慕府从来不养闲人” “你说什么!”檀香气道。 干瘦的小手立即握住檀香左手,懦懦应道:“好的好的,阿离会让她们去的”; 发了一通脾气,琴心才领着小丫鬟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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