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言出必行，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天苏明珠都没踏出过院子大门，一日三餐都跟在魏氏身边儿，偶尔打打盹偷个懒什么的，日子过的倒也悠闲。　　　　午后的阳光轻巧的跃过窗外稀疏的绿叶，房内星星点点无数，苏明珠斜倚在榻上，双手撑腮，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正在抄写经书的母亲，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满满的都是温柔。　　　　“明珠这是瞧什么呢？”魏氏放下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不妥。　　　　“就是想看母亲嘛，”苏明珠软声道，“母亲真好看～”　　　　也只有当真的经历了那令人绝望的种种方能发现从前所不在意的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而且它们也不像自己所想的那般会持续到永远，哥哥会娶妻生子、父母也终将会离自己而去…　　　　这种种并不是随着自己的重生就会改变的，可苏明珠并不曾害怕那些将来的到来，她只想在大家都还在的时候，珍惜再珍惜。　　　　一贯的甜言蜜语，魏氏无奈的笑了笑，刮了刮苏明珠嫣红的小嘴儿：“成天就说些不着调的来哄我，我看你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真真是让人操心！”　　　　“母亲不操心我操心谁，再说了我还小呢！”苏明珠嘟了嘟嘴，大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一副我不管你只能宠我的模样。　　　　魏氏笑弯了腰，眼中的愉悦都快溢了出来，“好好好，那请问这位小小姐今个儿的经书什么时候能抄完？这个能不能不要让我操心呢？”　　　　这话一出，苏明珠顿时就像个被戳破了的灯笼，里外都虚的很。　　　　“那个、那个很快了！母亲我先回房间了！”小姑娘略微有些气短，耸头搭脑的，飞快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不复先前的神气。　　　　“这丫头，”身后魏氏无奈的摇摇头，“都被她那个父亲宠坏了！”　　　　一旁丫鬟皆笑而不语，心道论起宠小姐夫人您也是不逞多让，谁都别说谁！　　　　……　　　　“小姐，回房的路是这条。”见苏明珠出了房间门往东拐，晚秋忙提醒道，她们回去的路是往西啊。　　　　“就你记得路！”苏明珠轻叱道，心道难不成还真要回去抄经书不成？那书自己看着都打瞌睡。　　　　刚刚出来就瞟见隔壁的那棵枇杷树了，那果子个个又大又圆，一看就饱满多/汁似乎已经体会到了那汁水在嘴里溅开的感觉，苏明珠咽了咽口水，决定溜出去摘些回去吃。　　　　反正就在隔壁，就那么几步路不算出去玩的！小姑娘如是安慰自己道，快速打开院门溜了出去，且十分利索的爬上了树，动作熟练，一看就是个行家。　　　　“看来自己这爬树的技能还没消退嘛，”苏明珠暗自得意道，浑然不觉除去多出来的记忆与思维方式，她已经跟个八岁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了，贪吃爱玩还爬树。　　　　当然也可以说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自觉的就故态复萌。　　　　树下，秋意急得团团转，她一个没留神儿小姐就上了树，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可怎么和夫人交代。　　　　“这不是苏家妹妹吗？这是在…”一个迟疑的男声响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犹疑，似乎十分不确定。　　　　跟在一旁的侍卫沈成翻了个白眼，看着不确定的模样跟真的一样，也不知道这几天是谁有事儿没事儿就在这周围晃，刚刚看到人出来那眼睛都快发亮了。状似不经意的瞥了眼树上双眼圆瞪、似是被雷劈了一般的看过来的小姑娘，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这也就是个普通小姑娘，怎么就让主子如此注意了呢？　　　　实际上就连陈栩自己都不清楚这个小姑娘从何时开始牢牢的吸引住了自己的目光，犹记得第一次自己发现她的异样之处时是想除掉她的，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可后来在姜家后院看到她眼里隐含着的泪花儿时这心不知怎么就软了一块儿，连带着手里的刀都有些使不上劲儿，再后来更是离谱，仅仅就因着侍从说苏家小姐似是不喜欢自己送来的礼物就特意上山来询问，这几天还一直在院子周围晃就为这见小姑娘惊慌失措却意外的会让自己愉快的模样。　　　　陈栩突的有些恐慌，自己这是怎么了？　　　　调侃的话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又能说什么呢，像从前一般说那些似是而非的会让树上那个小姑娘脸色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话，这样同上京城内那些喜欢调戏小女孩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区别？　　　　他蛰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最后成为这样的人吗？　　　　的确，他的出生始于一场欺骗，成长的路上亦充满了阴谋诡计，可他不会忘记那些曾在背后默默帮助自己的人。　　　　会在皇后罚自己不许吃完饭的时候偷偷塞糖的嬷嬷，崇文馆里对自己不闻不问却会趁着他人不注意给自己讲故事的先生…陈栩闭了闭眼，还有那些曾为了让自己成功到达江南而牺牲性命的暗卫。　　　　他知道他们之所以会帮助自己是看在自己外家的面子上，看在那个二十年前满门男丁战死北境的沈家面子上，尽管沈家如今已是大楚最有名的卖国贼，一个联合胡人让十万精兵战死北境、最终被如今的镇国公所杀的卖国贼。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些人还会前赴后继、甘愿用命帮助自己这个身上有着沈家最后一丝血脉之人来到江南吗？　　　　陈栩笑了笑，清瘦的脸轮廓分明。公道自在人心。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挑破那层人人知道却不敢触碰的遮羞布，还沈家一个公道，还那些于沙场浴血奋战反过头来被污蔑卖国的将士一个公道。　　　　他们是用命保卫着大楚的战士，他们的家人应当昂首挺胸、受人尊敬，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人戳着脊梁骨，连上街买菜都要缩着头，家里头连个牌位都不敢摆。　　　　所以，他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如此一般梳理过后陈栩只觉心里豁然开朗，再没看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小姑娘一眼，大步离开。　　　　至于那些落井下石、袖手旁观之人，他都会让他们知道代价。少年身姿挺拔。此刻背对着阳光脸上却满是阴霾，倘若苏明珠能看到定会惊呼，这就是她上辈子见到的那个暴君。　　　　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苏明珠被太阳晒得有些红晕的脸上有些疑惑，这人又怎么了？　　　　如此反复无常，难怪登基后不得人心，最后被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