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格外早。    杨柳难遮春意断,一枝红杏出墙来。不过三月,皇城已是一片生机勃勃。    宁国公府自然是一片姹紫嫣红。随着天气的回暖,夫人小姐们脱去沉重的冬装,那五颜六色的纱衣伴随着清脆的笑声,当真是这春季最好的调味品。    苏明珠和衣坐在榻上,看着窗外的绮丽春景,女孩子的笑声从院外直直的传了进来,里头不加掩饰的快乐连她这个将死之人都能感受的到。    真好啊,苏明珠如是想道,脑子里昏昏沉沉,连带着唇角刚攒出的笑影都显得不那么真切。    “这眼瞧着春天就要到了,世子妃这身子可要快些好起来,您往日最喜爱的那树桃花今年开的真真是极好看的。”    见世子妃又要睡过去,一旁的秋意忙出声道。    “桃花啊,自己这院子里的桃花不是几年都没开了吗,”听到秋意的话,苏明珠一时有些恍惚。    似是那年桃花树下初见,自己便无法抑制的喜欢上了这娇艳明媚的花朵儿。    秋意见世子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主子还在乎的东西,一时更是口齿伶俐的说起了这桃花盛开的美景。那架势真是恨不得即刻推主子出去瞧瞧才是。    看着小丫鬟眉飞色舞的样子,苏明珠只觉连带着自己都有些欢喜了起来。这样活泼的年纪被派来伺候自己,也不知道江屿是怎么想的,真真是耽误人家姑娘了。    那个发誓今生不再提及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跳入心头,苏明珠只觉心头发苦,当年桃花书下初见的少年终究是在这深宅大院里与自己成了一对怨偶。    当初那个一想起一阵甜蜜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夜夜困住自己的梦魇,苏明珠抬头,窗外的景色是那般美丽,可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能踏出这个房门。记忆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这四方天空下的重病妇人。    而自己如今竟连说个话的人都没了,身边这个活泼的小丫鬟心倒是好的,可这样不知愁的年纪又怎会知道自己的愁苦,怕是人家还羡慕自己的锦衣玉食,即使是一病三年夫君仍不离不弃,甚至于亲自外出求药。当真是情深义重。    情深义重吗,苏明珠轻蔑的笑了笑,就是这样的情深义重蒙逼了世人的双眼,蒙住了自己娘家人的眼。    妻子病重,丈夫亲自求药。妻子多年无出,丈夫却坚持不纳妾。如今谁不赞他江屿一句深情好儿郎,实际呢?    这会儿怕是已经同康宁好事将近了吧。    似乎是刚喝下去的药发挥了作用,苏明珠只觉一股熟悉的昏沉感传来,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叹息,不由得笑了一声,当真是孤寂的久了,就连做梦都想有个人陪着。    “晚秋,扶我起来坐会儿,我这头晕的很。”    手在半空搭了半天,苏明珠这才想起晚秋早已经是不在了,二年前就被自己强制性嫁人了,听说如今连哥儿都有一岁多了,自己身边也总算有个幸福的人,念此苏明珠这心里总算有些愉悦。    只愉悦过后却是更深的疲惫,自己在这富贵乡里长大,最终也是折在了一个温柔乡里。    闻声而来的秋意看着主子似乎又没有唤自己的意思,一时也不敢擅自走过来,只站在门口随时等候差遣。    在她看来这绘春院的差事最好不过,世子妃为人和气 对下人更是大方,如今身边只自己一个更是如此。自己虽只来了不过一年,可这攒下的钱财竟是比之前几年的总和还多。一时倒是有些理解为何世子对世子妃如此情深,世子妃这样好,自然是值得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她虽没有读过书,可听那话本子里不就是这么说的。    只这世子为何给自己赐名秋意,她倒是有些不理解。不过主子的意思自己也无需猜测,左右不过是一个名字。秋意不自觉的看向院中的景色,今年春天来的早,这会儿子院子里已是一片热闹,等世子妃娘娘身体好些,她定要推她出来瞧瞧才是。    突然,院口似有一片衣角飘过。秋意再一瞧,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由得摇了摇头,世子又出了远门,世子妃又与侯夫人不睦,这会儿是万万不会有人来这的,想是自己眼花了吧。    恰巧屋内传来动静,秋意忙走了进去,倒是没看到屋外那衣角又重新飘动了一次。    墙外突然传来一阵娇呼,苏明珠下意识的往窗外望去,只见一个风筝晃晃悠悠的飘来飘去,想着定是府里的哪位姑娘不小心飞进来的,吩咐一旁的秋意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若方便就给她们捡起送去吧。”    秋意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儿,苏明珠果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女孩子的道谢声,声音还颇为熟悉。    听那声音倒是自己的小姑子,江妙。    至于另一个她就不怎么辨识的出来,大概是这些年新交的好友吧。    “郡主,风筝找到了,我们接着放吧!”    江妙高兴的喊道,全然忘了这是在自己嫂子的院外,而自己口中的郡主或许正是嫂子病重的原因之一。    康宁郡主也是个活泼性子,加上宗室的身份更无需忌讳什么,更当下脆声回道:“原是在这儿,走吧!”    倒是江妙身边的丫鬟笑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在小姐耳边说了些什么,听的江妙眉头一挑:“怎么着,她不能玩还不让我们玩了不成,我可不是那种只知拖累别人之人。”    这个嫂子她可看不惯,自己兄长那般出色,自然是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来配,而不是由这么一个病秧子拖着。眼下好不容易同康宁姐姐有了些进展,江妙可不想再出差错。    这话顺着三月的春风直直的飘进苏明珠耳里,只觉无比刺耳。    她出生景阳侯府,自小娇养着长大,当年也是你宁国公夫人亲自替子求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人人称道的才子佳人,怎么就配不上江屿了。    当下冷笑回道,“我倒不知我怎么拖累你们家了,江妙你可要来与我仔细说道说道?”    她本就体虚,一番话说完便有些忍不住的踹起气来,可这心中却觉得无比畅快。她本就是个爽利性子,为了那人去学着温柔、学着体贴,可又有谁领情?    她是苏家嫡出的小姐,她的父兄均身居要职,就算没有如叶家一般拥戴新帝上位、如今声势大为显赫,可那百年底蕴也不仅仅是是个名头。如果不是当年那件事儿,她根本无需压抑自己,在这现在的她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的地方苦苦挣扎。    院外,江妙语塞,嫂子是拖油瓶这事儿母亲这么多年不知念叨了多少回,一来二去的她自然而然的也就这么觉得。但此刻被苏明珠这么一问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好。    一旁的康宁郡主周宝璐看出了好友的语塞,低声劝慰了几句拉着人走了。    “康宁姐姐说的对,我才不同她一般计较呢!”    江妙的声音本就清脆,加上刻意放大,即便是已经走远屋内的苏明珠仍是听了个清楚。    刚想说话熟悉的昏沉感再度传来,随着渐渐模糊的视线苏明珠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姑娘,一身红衣,笑容灿烂,在桃花树下潋滟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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