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臻帮着王妈把想要逃跑的婆子捆回了垂花厅。  “要处理掉她吗?”段臻故意用大家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交给我就行了,绝对不会被发现。”  婆子闻言,惊恐地睁圆了眼睛,她用力挣扎着,被帕子堵住的嘴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呦,害怕啦,”段臻呵呵一笑,活像个小女魔头:“之前不是还很嚣张吗?现在怎么怂了?”  婆子泪流满面,心想谁知道你们萧家竟然这么凶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敢明目张胆地干杀人越货的勾当!    “臻儿,别吓唬她了,”坐在正位上喝茶的萧夫人听到段臻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抬手戳了戳段臻的额头:“真吓死了怎么办?”  段臻甜甜地一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不过干娘发话了,我就听干娘的。”  萧夫人瞬间将戳改为轻柔地抚摸:“真乖。”  作为萧夫人亲儿子的萧澜目不斜视地从跪在地上的婆子身边走过,规规矩矩地给萧夫人行礼请安。    放下茶盏后,萧夫人似乎终于想起了这垂花厅中还有一个外人,她转过身和颜悦色地对坐在旁边的柳夫人道:“柳夫人,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正好我们臻儿医术不错,让她帮你看看?”  段臻配合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柳夫人从刚才起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没挪过地方,看起来一副被吓傻了的可怜模样,在听到萧夫人的询问后,她终于回过神,但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只睁大眼睛望了望萧夫人,又望了望段臻,忽然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夫人:“……来人,快扶着点!”  谁都没想到柳夫人会怯弱到这种地步,还什么都没发生呢,人就被吓晕了。  小丫鬟们一拥而上,扶人的扶人,打扇子的打扇子,擦汗的擦汗。  “我来看看。”段臻主动走过去,她一探柳夫人的脉搏,就知道这是太紧张了被吓得,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但直接说似乎又不太妥当……眼珠子一转,段臻机灵道:“天太热,中暑了,没什么大碍,给她开服药吃吃吧。”  “没事就行,这要是传出去了,外人还不得说我们萧家仗势欺人?”萧夫人着实有些无语,她撇撇嘴,不满道:“明明是她先跑过来提退婚,委屈了我的宝贝女儿,却弄得好像是我们欺负她,还讲不讲道理了?”    萧夫人知道柳夫人一贯胆子小又没主见,儿子在的时候全听儿子的,儿子走了就谨小慎微地过日子。当初萧夫人看中柳墨衍,也有一部分柳夫人的原因,她这样的婆婆太软了根本抖不起架子,也就不可能欺负得了萧清。然而时过境迁,之前的“优点”如今却让萧夫人烦躁不已,原因无他,柳夫人这样撒手一晕,两家还怎么谈退婚的事情?柳墨衍本人又不在阳明城。  王妈柔声劝道:“夫人,您跟面团置什么气呢?”  越想越觉得烦躁,柳夫人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这次是我瞎了眼,找辆车送她回去吧。”  “是,夫人。”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水云领命而去。    水云刚刚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呢,就被萧夫人叫住了。  “等等,把他们家的聘礼也一并退回去,”萧夫人阴着脸说道:“既然提了退婚,萧家也不会非要扒着人家不撒手,探花郎我们高攀不上,谁爱要谁要去。”  “还有,今天的事情,嘴巴都给我闭严实了,”萧夫人脸色一凛,气势瞬间上来了,她厉声道:“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子……”  “我就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    送走了昏迷的柳夫人后,萧夫人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儿。  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毕竟还有个瑟瑟发抖的婆子在旁边跪着呢。  然而萧夫人没有提起婆子,她就当那里只有一团空气,其他人见状,也都不约而同地顺着萧夫人的意思,热热闹闹聊起了别的事情。  炉里的香寸寸燃烬,直到萧澜喜滋滋地炫耀他今天已经能把《左传》默写出来,然后博得了所有人的称赞之后,段臻终于接到了萧夫人不动声色的暗示视线。    “干娘,我忽然想起兜里还揣着清儿要的香囊,得给她送过去,”段臻拍拍裙摆站起来,对萧夫人嫣然一笑:“就不打扰您啦。”  “臻姐,你要去看姐姐吗?”萧澜目光一亮,牵住了段臻的袖子:“我也想去,咱俩结个伴儿,一起呗?”  “去吧,”萧夫人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柔声道:“娘有事要办,去跟你嫂子说一声,晚饭你们都去西院跟她吃,不用等我了。”    萧澜脸上写满了好奇,他很想问一问萧夫人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做,忙得连饭都都顾不上吃,但当余光无意识地瞥到跪得快晕过去的婆子时,萧澜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娘,您注意身体。”  王妈笑道:“二少爷真孝顺。”    出了垂花厅,段臻牵着萧澜往东院走去,一路上萧澜十分反常地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弄得段臻很不习惯。  “你怎么了?”走了一会儿后,段臻终于忍不住了,她问道:“澜儿,你不舒服?”  “没有,就是那个婆子……”萧澜的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情,他向四周看看,确定丫鬟们都十分知趣地远远跟在后面,绝对听不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这才小声道:“娘真的要——”  萧澜抬起手掌做了个向下劈砍的姿势。    段臻先是一愣,继而捂着嘴笑了出来:“哈哈哈,澜儿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萧澜不满地鼓起脸颊:“臻姐,你笑得这么豪放,捂嘴有什么用?”  “小坏蛋!”段臻毫不客气地掐了一把萧澜肉嘟嘟的脸颊,过足了手瘾后才解释道:“当然不是啦,杀人是犯律法的,干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萧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吓唬吓唬那婆子呗,让她那么嚣张,”段臻用手指卷着一缕垂落的青丝绕来绕去地玩:“你是傻瓜嘛,这都能相信。”  萧澜不满地嘟哝两声,心想臻姐你吓唬人的时候语气太一本正经了,而且眼神过于真诚,很难分辨出是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    两人来到东院的时候,萧清已经被白萱哄得停止了哭泣,正捧着本书歪在床上出神。听到丫鬟来报,她赶忙把手里的书放下,招呼两人进来坐。  “你去外面守着。”萧清吩咐素月:“有人要来先通报,谁都一样。”  素月有些担心萧清一会儿又被勾起了伤心的情绪,但大小姐执意要赶人,丫鬟也拦不住,只得面带忧虑地去了门口。    素月走后,段臻先从怀里摸出一把五个香囊递给萧清:“喏,你托我做的安神香囊,配好的药都放在里面了,睡觉的时候放在枕头边就行。”  “多谢啦,”萧清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她接过香囊后,直接递给了萧澜一个:“这个是你的。”  “真的给我?我也有份儿?”萧澜惊喜地握着香囊:“多谢姐姐!正好我最近总是失眠——”  “你失眠?”段臻不愧是大夫,对于某些词句异常敏感,她飞快地出手一把握住萧澜的手腕:“失眠找我呀,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萧澜赶忙把手抽了回来藏在袖子里,他使劲儿地摇着头:“我现在有了姐姐给的香囊,肯定没问题了。”  顶着段臻不赞同的目光,萧澜扭过头偷偷叹了口气,他觉得段臻跟他之间实在是太没有默契了。    就在段臻准备给萧澜讲一下讳疾忌医的危害时,看出苗头的萧清果断出手解救了弟弟,她抱住段臻的手:“我……我有件事情想对你们说。”  段臻和萧澜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萧清身上。  “是这样的,我好像……说错话了。”萧清咬住了下嘴唇:“我问嫂子,得知大哥逃婚的消息时,她一个人坐在新房里是什么想法。”  萧清把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下。  段臻和萧澜原本以为萧清想要说说柳墨衍的事情,二人都想好该如何回答了,没想到萧清竟然不按套路出牌,把话题拐到了白萱身上。    “我、我当时浑浑噩噩的,”萧清懊恼地将额头抵在段臻的肩膀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萧泽逃婚的事情在萧家虽然算不上禁忌,但也鲜少会有人提起来,尤其是在白萱的面前。  大家都不想给白萱添堵。  “别担心,”段臻生怕刚刚平复情绪的萧清因为内疚而再次难过,赶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萱姐不是说了嘛,她不在意啊,所以没事的。”  萧清修长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来:“可我后来又想了想,总觉得嫂子当时很不对劲儿……”  “一定是你是看错了,不要瞎想啦,”段臻用坚定的语气说:“萱姐本来就不在乎萧大哥,这么说很正常啊,哪里不对劲儿了。”    眼看萧清就要被段臻说服了,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萧澜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你们不觉得,嫂子不在乎大哥,这才是最有问题的地方吗?”  萧清和段臻同时一愣。  “快三年了吧?”小少年萧澜此时表现出了与他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老成,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唏嘘道:“大哥从来都没回过家。”  萧清和段臻持续愣神中。  “再这样下去,”萧澜的表情很是悲观:“我感觉我很快就要没有嫂子了。”    萧澜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然后他捧着温热的茶杯乖乖坐回了凳子里。  萧清张了张嘴,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好多话一股脑地卡在唇边,硬是吐不出来。  至于段臻……段臻是个记仇的人,她永远记得小时候萧泽抢她糖糕的事情,此仇不共戴天,所以她跟萧泽势不两立,白萱要是跟萧泽和离,她绝对站在白萱那边。  不过这话段臻是不会当着萧清和萧澜的面说出来的,她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在沉默了好半天之后,还是萧清最先开口了。  “澜儿说得对,”萧清一双葱白的手绞着丝帕,眉宇间满是忧虑:“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这件事想要解决,还是得让大哥来。”  萧澜回想了一下他小时候被萧泽各种折腾的悲惨往事,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姐姐,说实话,你觉得交给大哥……他真的不会搞砸吗?”  萧清愣了一下,默默地用手帕捂住嘴。    “我觉得这件事情你们还是去问问干娘比较好。”段臻现在是旁观者清,比萧家姐弟更理智一些,她建议道:“咱们能想到的事情,干娘肯定也能想到,说不定她早有准备呢?”  “去问问呗,”段臻眨眨眼睛:“要是干娘已有对策,你们就当安个心;要是没有,就一起想办法解决。”  萧清认为段臻说的很在理,当即就要把素月叫进来为她整理衣冠,段臻和萧澜对视一眼,赶忙拦住了她。  “娘说她那边有点事,”萧澜握着萧清的袖子,支吾一会儿,含糊道:“还说晚上不跟我们吃饭了,让我们去找嫂子开火。”  “有事?”萧清微微蹙眉:“什么事?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呃……”  萧澜还在犹豫,段臻倒是没什么顾虑,直接点了头:“是,干娘好像认识柳家那个婆子,看样子是想审审她。”  “认识?”萧清沉吟片刻,缓缓道:“那好吧,既然娘有事要做,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萧澜在萧清思考的时候一直偷偷地观察她,看姐姐确实没有再表现出伤心的样子后,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将一把火憋进了心里。  我姐姐那么好,柳墨衍你竟然敢这样负她,你等着,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  小小少年攥紧拳头,暗中下定了决心。    *    白萱在园子里吹了会儿风,终于等到了慢腾腾走过来的一众丫鬟们。  “少夫人,”碧落让其他人等在外面,自己提起裙摆进了凉亭:“您这儿呀,让奴婢们好找。”  懒洋洋看了碧落一眼,白萱忽然觉得有些困倦了:“有事?”  “刚才碰到了大小姐房里的素月,”碧落绕到白萱身后,用轻柔的力道帮她揉着太阳穴舒缓疲劳,同时她小声说:“她说夫人有点事情要办,晚上东院不开火了,让大小姐和二少爷找您来吃饭。”  “成啊,”白萱没有追问为什么,她只是随意点点头:“去跟厨房那边说一声,晚上加两个人……等一下,臻儿留下陪着清儿,还是要回家?”  “段小姐没说,”碧落想了想:“奴婢这就遣人去问。”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吧,她现在应该去了清儿那里。”白萱揉揉眼睛,站了起来:“我先换身衣服。”    等白萱梳洗完毕又换了套新裙子,回东院去找萧清的时候,段臻正带着萧清和萧澜坐在回廊上解九连环玩。  “不对不对,应该是从这儿穿过来,”萧澜的兴致很高,他凑在段臻身边,一刻不停地指点着:“哎呀,你看,错了吧,这样反而套上去了,好不容易解下来一个环的。”  “臻姐你听我的准没错,”萧澜又说:“我特别擅长玩这种东西,嫂子都夸我厉害呢!”  “臻姐你让我玩玩呗!”  “臻姐……”  萧清抿着嘴唇不停地笑,段臻则十分郁闷,她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名字这么烦人。    耳边一直是蚊子嗡嗡似的臻姐臻姐,忍了一盏茶的功夫后,段臻终于忍不住了,她在萧澜再一次开口唠叨前忽然出手,又快又准地捂住了萧澜的嘴。  “你不许说话,好好看着就行了!再说我点你哑穴咯!”段臻凶巴巴地威胁道:“你这小子怎么比我还能说啊……”  萧澜委屈地撇撇嘴。    白萱从回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了一句:“你也知道你能说?”  “萱姐姐,你不能这样偏心。”段臻把九连环抖得哗哗作响,她鼓起嘴巴:“明明就是这个小坏蛋先折腾我的。”  “听到没,人家告状了,”白萱靠在栏杆上看着萧澜笑:“你该怎么办?”  “臻姐对不起,”萧澜乖乖地走到段臻面前,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身前,他低着头,声音有点儿小:“是我不对,不该打扰你。”    萧澜一道歉,段臻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她赶忙说道:“好了好了,别低着头了,像颗蔫哒哒的小白菜似的……萱姐姐,我跟小孩子闹着玩啦,你别训他了,男孩子都这么活泼啊。”  白萱一挑眉:“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哪儿训了?”  萧澜赶紧在背后对着段臻摆手,然而白萱个子高,萧澜个子矮,他偷偷做什么小动作白萱其实都能看见。  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白萱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继续说:“这才是训——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解九连环也是一样,别人做事的时候没询问你意见,你就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有什么想法都记在心里,等问你的时候再说。”    萧澜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地问道:“如果别人不询问我呢?”  “这个嘛,就要分很多种情况了。”白萱似乎觉得萧澜这个问题很有趣,她微微一笑:“你可以直接将想法说出来,也可以有技巧地迂回说,或者干脆一言不发。”  “如果是对姐姐或者嫂子,我可以直接说,”萧澜若有所思:“如果是对言飞,我就婉转地提出自己的见解,是这样么?”  言飞全名谢言飞,是萧澜在学堂里认识的小伙伴,两人关系最好,志趣相投。  “这个没有固定的答案,”白萱轻轻拍了拍萧澜的肩膀:“需要靠你自己去理解和领悟。”  萧澜认真地点头:“多谢嫂子教诲,我知道了。”    “给,不是想玩么,”打完棒子,白萱又抛出一颗甜枣,她从袖中摸出了另一副九连环交给萧澜:“这个给你,你跟臻儿可以比比谁解开的速度快。”  萧澜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好像落满了星星,他开心地抱住九连环:“谢谢嫂子!”  白萱看向萧清:“清儿要玩么?你可以选,我还有别的呢。”  “不了,”萧清笑道:“不是很感兴趣,还不如看他们两个玩。”  瞄了一眼挤在一起研究到底该怎么解九连环的两个人,白萱很是赞同:“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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