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花宴之后,李昭成日躲在王府她的院子里琢磨着太后说的那幅画,纪王府最大的院子是晴风院,风景最好,格局最优,住的就是王府的宝贝疙瘩郡主,纪王偏袒爱女到这个地步,连李昀这个正儿八经的世子也及不上,且不说李昀尚未成年,即使今后年纪大了懂事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因而温阳郡主在王府里地位稳固,谁娶了郡主,谁就娶了整个纪王府,这真不是什么瞎话。    晴风院中间是一面池子,夏日里开满各色莲花,一簇一簇铺满水面,池边是一颗三人合抱的槐树,槐花开的时节,院子里清甜的气味弥漫到整个王府,李昀爱吃那个时候的槐花,因为绿翘蒸得一手好槐花,很是得小世子欢心。李昭靠在屋子外靠着池塘的廊上读书,池子里的红色锦鲤时不时一拥而上游到她脚边,李昭来了兴致,叫绿翘捧了一盒鱼食,搁了书卷盘起一条腿喂起了鲤鱼。    “郡主,你看廊上有一只燕子搭的窝!”    李昭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廊上一只小小的燕窝,里头的雏燕探出小脑袋,滴溜溜的乌黑眼睛好奇地盯着李昭。    “嘘,别惊动了它们。”立马又唤绿翘在燕窝正下方摆了些鸟食,偌大的清风院,有了这些小家伙,李昭觉得热闹了一些。    “绿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前在豫州救过一只断了腿的小鸟?”    绿翘点点头,“记得呀,郡主待它很好,可是它后来伤一好就飞得没影啦,若是放进笼子里就好了。郡主伤心了好久。”    李昭叹了口气,“把它关进笼子里又怎么样,到了季节它就该南飞,过不了冬的。”她从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抓不住的东西她连争取也不愿意,凡事只有别人送到她手边她才勉强拿了,其余东西一概不愿意去同别人争,说好听了是与世无争,其实她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罢了。说到底,到如今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人,什么东西,是她李昭非要不可的。    脑子里忽然蹦出个人影,珠玉之姿,眼波流转间端得是天赐风情,他说自己叫明台。回想起那天花宴结束他趁着自己酒醉所行之事李昭脸庞一红,想不到镇国公世子天之骄子,却是这么个登徒浪子,又想到他跟李婧那副轻浮样,很是后悔那天夸了他一句,今后遇到,远远避开更好些。她自那日茶楼见到他那一回眸起,便觉得此人容颜摄人,甚至有些逼人,就像此刻艳阳投射在池塘里泛起的光,李昭喜欢温和如风的人,对宋煜明知应该敬而远之,只是那日贪酒,不觉亲近得过分了些。    前些日子说好要润色的薛白砚画像已经完成,太后说的画李昭倒是不着急,又为薛白砚的画像添了几笔,自觉十分完善,用红绸缎子卷起画卷抱在怀里,抬头唤了门外喂鱼的绿翘备马,准备去一趟平阳侯府。纪王又去了隔壁王将军家里下棋,李昭便懒得告诉他,与绿翘两人径直去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世代是文官,十分看重门第,寻常白衣起身的官员都不放在眼中,偏偏得了个嫡世子是个武状元,原本徐锦时是要向宋煜一般出门建功立业的,被他父亲打断了十几根藤条,硬是面不改色,后来的侯夫人气得发病卧床,才将这唯一的儿子留在身边,可是侯夫人没过几年还是去了,连唯一的儿子成亲都没有见到。如今的平阳侯夫人是当年平阳侯的小妾,徐锦时母亲过世后才被平阳侯扶正。看重门第的平阳侯扶了个小妾当正妃,徐锦时呛了父亲两声,又是好一顿毒打。    薛白砚进门时,便已经是这位小妾作为当家主母的时候,徐锦时是世子,小妾却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儿子,自己是侯夫人,儿子却还是庶子的待遇,今后即使要承袭爵位,也应该是徐锦时,届时他们母子的日子就该难过了,恐怕是因为这个原因,平日里拼命地拿着薛白砚的门第在平阳侯面前说事,今后平阳侯若是觉得一个翰林之女不堪为正妻,也许承袭爵位的就是自己儿子了。    徐锦时平时不拿这母子二人放在眼里,自己又常日在宫中任职,殊不知苦的竟是嫁进来的薛白砚,薛白砚又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受了委屈只觉得夫家和睦更重要,不想因为自己扰乱徐锦时,便一直忍着不说,一年多才叫徐锦时逐渐看出端倪,问起薛白砚她仍然闭口不言,毫无着力之处。    这日李昭拿着画来寻薛白砚,任人引去了夫妻二人居住的院子却被告知少夫人并不在院中,被夫人叫去抄写经书了。李昭觉得奇怪,侯府下人牵引着去寻,却看见大堂里薛白砚一身素衣笔直地跪在堂上,那所谓的侯夫人十分气派地坐在上头喝茶呢。    “白砚!”李昭不管三七二十一气的上去拉起薛白砚,“你怎么在这跪着,跪了多久了?”    薛白砚从上午跪到现在,连午膳都没有用,这会突然站起来眼冒金星险些晕倒,李昭扶着她她只说没事,堂上坐着的侯夫人眼见李昭闯进来,气的一拍桌子,“哪里来的野丫头!给我拖出去!”    李昭双眼一斜瞪向她,“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    侯夫人先是被她这气势吓住,却又想着一个毛丫头竟敢拿眼睛瞪她,拍着桌子喊吓人来,要把李昭拖出去打个半死,薛白砚脸色煞白没有半分力气,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流着眼泪哀求。    李昭冷笑一声,“你敢动本郡主一根头发,恐怕连平阳侯也要跟着你倒霉。”    见她自称郡主,侯夫人觉得好笑,“郡主?这年头什么东西也敢自称郡主,你是郡主,我就是太后!来人!拖出去!还有你!给我继续跪着,哪里招来的野种也敢跟我叫板。”    绿翘原本一起扶着薛白砚,见这妇人如此嚣张,胆敢打他们郡主,张开双臂将两人护在身后,“我家郡主乃是纪王府长女,是陛下赐名的温阳郡主,谁敢动她,陛下也饶不了你们,一个小小的侯夫人,竟敢冲撞天家郡主,该当何罪!”    侯夫人顿时有些傻眼,打量李昭浑身上下虽然穿的素净,乍一看普通,那头上身上的几件饰物却都不是寻常货色,这时薛白砚越是着急,一口气喘不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白砚!白砚!”李昭看着薛白砚脸上连血色都没了,急的眼泪直掉,侯夫人也呆了,连忙找了人送她回去,几个婢女抬着薛白砚回院子,李昭原本跟着一块要走,走了几步又这回来,对着呆若木鸡的侯夫人道,“夫人,白砚究竟是为何要受罚,被罚了多久,我都会一一问清楚,至于你方才对郡主不敬之罪,也会有人来一一与你清算,希望你这些日子好好保重,否则禁不住受罚可怪不得本郡主。侯爷那里.....我自会叫我父王去知会,好自为之吧。”    绿翘回头哼一声,“好自为之!”    主仆两人追赶着薛白砚过去,侯夫人两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还真是个郡主.....”    大夫是李昭请来的,看完后说薛白砚原本身子骨单薄,今日一天滴水未进,又跪了一天,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倒是没有大碍,多休息就好。绿翘送走大夫,李昭看着躺在床上的薛白砚一阵心疼,原本是好好的千金小姐,每日读书写字的身子,如今嫁了人却要受这样的委屈。    身边薛白砚的婢女“扑通”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李昭哭诉,她是从前跟着薛白砚的婢女橙儿,李昭也认得,“橙儿,你别怕,你家夫人受了什么委屈,她不说,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为她做主的。”    橙儿哭道,“郡主,求求你救救夫人吧,夫人今日被叫去抄写经书,这样大的日头,侯夫人非说要在院子里抄写才显得诚意,夫人身子不好,中途喝了口水,被说成对佛祖不敬,从上午罚跪到现在,连午膳也没用,水更是一口没喝.....侯夫人总是乘着世子不在百般刁难,夫人总是不说。”    “什么?这毒妇。”李昭气得话也说不出来,“百般刁难?她总是如此吗?为何你不告诉世子?”    橙儿摇头,“夫人不让说,说世子公务繁忙,不应当再用这些琐事叫他分心。”    李昭坐到床前,摸了摸薛白砚冒着汗的额头,“我的傻姐姐,你这样待他好,却自己受委屈吗?”替她擦去额头的汗,问身边的人,“可有去告知世子?”  “已经去了,世子这会正赶回来呢。”    这时绿翘也送了大夫回来,看着床上脸色煞白的薛白砚,又气又恨,“薛小姐从前多么人淡如菊,这毒妇太可恨!”    “出了什么事!白砚呢!”徐锦时从外头风风火火地赶回来,却看见薛白砚这个样子,吓得脸都白了拨开人群冲到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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