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丹水来长安的路上,白益决定接回女儿后,就与霍家商议和离的事情,他们白家当初就对不起霍家,如今又怎好与霍家重新修好,让霍家接受白葳?还不如就此与霍家和离,也好维持两家面子上过得去。    这是白益的想法。    “我是不同意的。”徐氏说。    “为何?”    “现在你就与霍家和离,不就等于向世人说,你……有错嘛!”女儿再错,她也要维护女儿。    白葳想哭:“阿翁这么做是对的,霍家当初娶我是有情有义,我们不能不厚道,况,我不明不白失踪近两年,谁知霍四公子是怎么想的,万一待我不好……”    徐氏一惊,也对,若霍青棠因此事待女儿不好怎么办?还是如夫君所想,就此离断了吧!    只是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合适,才能让长安城的人们也接受,不对两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呢?    白益很为难,起初他听到民间传女儿是遇到神仙,本也想用这种说法,但太过夸大,难免对女儿不好,更不能再用白葳自己说的“化劫”一词,搞得好像他女儿好像不详似的。    白益睡不着,想跟妻子说说话,翻了个身,身侧是空的,才记起徐氏与女儿一道同眠。    白葳也睡不好,徐氏太过欢喜,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几乎是从白葳小时候说起来,随着她的话,白葳脑中也会浮现那些画面。    原主的性子很符合这张脸,柔柔弱弱,不用做什么表情,就使人心生我见犹怜之感,更不用说倘若她真觉得委屈了,那小表情小眼神,更是让人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心生愧疚。    最重要的是她很听话,父母让做的事情都会一一做好,从不懈怠,但就是这么一个乖乖女,做出了与人私奔的事情。    白益和徐氏很生气,可再生气,听到白葳归来的消息,作为父母,他们仍是欣慰的。    “阿母,”白葳突然打断她的话,“邱保母去哪了?”    这个邱保母是照顾白葳饮食起居的人,从临淄出发去长安时,她并没有跟去,而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还乡去了。    徐氏面露恼色,道:“我也不知,当初我们去寻过她,却没寻到。”    看来这个邱保母是知情人,原主当初与人私奔,不会就是她教唆的吧!    “你可千万不跟你阿翁提起她。”徐氏交代。    “我知道。”白葳却很想找到她,这样就可以知道她私奔的对象是谁了,不然她心里也急的如同猫抓一般,究竟什么样的人,能让原主这么奋不顾身一意孤行。    次日用过早饭,白益要去拜访郑昇,临走时对白葳极不放心,不止一次的交代,让她在客舍里待着别乱跑。    白葳连忙道:“我一定不乱跑,在这里等着阿翁。”    如果不是不允许,白益真想把白葳带在身边,生怕她再跑了。    送白益出去后,徐氏对白葳道:“你阿翁很爱护你的,这么两年来,他睡眠很少,有时候半夜我醒了都能听到他的叹气声。”    “是女儿不孝,让阿翁阿母痛心失望,在霍家前也失了颜面。”白葳愧声道。    “罢,不提这些,我只是希望不管日后你阿翁说了什么话,你记住,他都是最疼爱你的。”徐氏道。    白葳能感受到,白益和徐氏对女儿是真的疼爱,在霍家那一出戏演得比她编的被方士所救还真,就是现在,也是想着为她好。    白葳记得郑昇的小女儿郑泠与她是好友,郑泠小时候在白家住了三年,两人无话不说,后来郑泠来了长安,两人也一直有通书信,关系未曾冷淡,哎,若她找霍家前就记起郑家多好。    到了郑家,郑昇感慨的看着白益,虽然知道白益住在哪里,但这两年两人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前年立春之时,那时白益就削瘦微显佝偻,神情憔悴,并不愿多见外人,是以他也只是偶通书信问一问好,送去一些物品。    “今日见你精神了不少,我也放心了。”郑昇道。    白益惭愧:“这两年我因小女一事,一直悲痛忧思,让你担心了。”    “令嫒平安归来,我也甚感欣悦,”说着郑昇摇头笑了一下,“小女听到消息时立即就想去找令嫒,好在被我劝下了,等过段时间再让她们两个见面。”    “她们两个多年未见,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再见不知会不会感到陌生。”    “不说她们两个,”郑昇拉他到塌上坐下,“既然令嫒平安无事,你也可复职了,侍御史是不行了,尚书省有一空缺,乃尚书仆射,你看如何?”    白益面露难色:“存明有此心意我本感激不尽,其实今日来除了谢你这两年的关照,还有就是等过些日子,我就带着妻女回齐国。”    郑昇面露讶色:“你要回齐国?那霍家……你莫不是要与霍家和离?”    白益缓缓点头。    “为何?”郑昇很吃惊,他压根就没想过好友会有这种想法。    白益苦笑:“总之,我是不打算留在长安了。”    “那霍家怎么说?”郑昇惊疑不定,他也不信白葳说的那一套,但和离着实意外。    “我还没对重元说此事,等后日吧!不能太急。”    郑昇哑然:“霍青棠不在长安,你可有问过他的意见?”    “不必问他了,”白益道,“他是个有前途的孩子,希望你日后能继续关照他。”    想不到白益还记挂着霍青棠,郑昇心里难辨,他与霍青棠见过不少次面,说实话,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孩子是不会放弃白葳的。    但面对一脸忧愁的好友,郑昇没把想法说出来,他记得多年前,十五岁的少年过来寻他,问了白家的情况后,次日就骑马孤身一人上路,从长安走到了临淄,这份胆量让他赏识,就算白益没有让他关照霍青棠,他也会向陛下推举这少年郎的。    “但是现在就提和离未免显得急,会让人有不好的想法。”他说,若两家和离,他人必会对白葳的经历质疑,到时风言风语,对白葳的名声不好,对霍家也有影响。    这就是白益为难的,但再为难也得去和霍家说此事,可以两家先商议,对外不公布,以后再说。    白益对霍君侯夫妇说了来意,霍君侯夫妇都很高兴,这正是他们想要的,但不能表现的这么急切。    霍君侯轻咳一声道:“这太突然了,女公子好容易归来,怎么能这么做呢?”    “还望重元体谅我思女心切,自两年前发生了那等事,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若我没有进京,小女就不会离开我与小君了,如今失而复得,只想小女留在身边,多陪陪我与小君。”白益诚恳的说,眼角似有悲戚。    堂邑侯君侯夫妇对视一眼,他们当然希望和离,只是霍灵清说的对,白葳刚一回来两家就和离,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太好,可若现在不趁着霍青棠回来就办了此事,真不知道他们那四子会做出什么事。    一想到霍青棠,霍夫人不再犹豫,名声有影响又如何?时间长了总会淡忘的,当年霍青棠执意要娶已亡的白葳为妻,天下人也是议论纷纷,现在不也没什么?    霍夫人道:“如此,就按照白弟的意思,你我两家先行签和离书,等日后再说其他。女公子经历不易,如今能与白弟和阿娣团聚,可尽享天伦之乐。”    至于和离书,霍青棠是不在,但可让长子霍青檀代写。    “不可。”霍青檀拒绝。    “为何?”霍夫人问。    “这是四弟的事,我怎能代替为之?四弟归来肯定要怨怪我的。”霍青檀可知道他那弟弟的脾性,且当初执意要娶白葳的架势,也知父母为何这么急于要与白家和离,可不就是担心他四弟不愿。    “你为棠儿兄长,如何不可为之?”霍夫人斥道,“白公还在外面等着呢!”    霍青檀不同意,挨不住母亲念叨,抱怨道:“阿母可以让阿翁代写啊!”    “混账!这像什么话?”霍夫人面上青红,哪有父亲替儿子写和离书的?    见长子不愿,霍夫人眼中忽现哀求,软声道:“檀儿,你也知这两年阿母为你四弟操碎了心,整日忧思难眠,现今你也是做阿翁的人,就不能体谅我这为母亲的心吗?”    霍青檀面皮一抽,不说话。    “你看你如今志得意满,官途顺利,荀氏贤惠,玄儿聪慧,你自己过得好了,总不能看着你四弟不明是非,蹉跎一生?”霍夫人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她是真心酸。    霍青檀架不住了,他最怕女子的眼泪,母亲的泪更怕。    “我写我写。”    提笔蘸墨,他心里默道:四弟,你可不要怨我。    白益拿着和离书倍感轻松,那种欺骗霍家的负罪感没了,堂邑侯夫妇心中悬着的大石也落下了。    “如此,小弟先行告辞,日后若有机会再聚。”白益说,心下忽然不舍,这一去,与霍家就再无瓜葛了。    霍君侯亦然,忆起当年在临淄的畅谈,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原本要结为姻亲的两家,如今变成这样。    两人对饮一碗,算是作别。    白益正要起身,就见有一人从外走进,高大的身影在门口遮住了外头的艳阳,他语气淡漠,定定的说了两个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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