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眉间一沉,见林木愈发茂密,马车已几次贴着树干驰过,只怕再不停下,只有连车带马在树干上撞个粉身碎骨。不及多想,她从腰后摸出把薄刃的匕首。那匕首在黑夜中,竟带着冷冽的光辉。    千寻回身,借着林间若有若无的月色,勉强看清了车身与马匹交接处的木杆和粗绳。下一刻,她已飞身而起,立在马股上,蹲下身,凝气在手中的刀刃上,手中刀光微闪,须臾间已划下了十几刀。每一刀都并不深,加在一起却正好将接连处的麻绳割断,固定用的木杆碎成几段,马匹瞬间就脱出了车身,飞也似的向林木深处跑去。    千寻也不急着下马,立身在鞍上,手中提了缰绳,盯着几只斑斓的蝎子看了许久,未料马匹已冲出了林外,前方却是一处断壁。马匹似也觉到了危险,急忙撤蹄减速,却忽然脚下打滑,两条腿绊在了一起,身上不稳,侧身摔了下去。她立即借力踏出,却未料马匹横摔时,缰绳被甩出,挂住了她的左脚。她暗骂一声,身体却被一股沉里拉向地上。    断壁前的地势倾斜,马匹横摔在地后,随着方才巨大的冲力,向前滑去。下斜的地势加快了下滑的速度。马匹在下,千寻在上,一人一马斜躺在地飞快下滑。千寻伸手要抓身下的岩石,无奈下滑之势太快,马匹太重,几次都划破了手指,也施展不出一点阻力。    她垂眸思索,扫到手中匕首,急忙调整姿势,勉力抬起身体,弯腰去割缠在脚上的缰绳,心中暗笑自己犯傻,早没想到割断绳子。    下滑过程中,力道不好控制。然而断壁已近在眼前,犹豫不得。千寻深吸一口气,聚力弹起上身,手中刀刃闪动,向足边斩落,一击切断了缰绳。下一瞬已翻转身体,手中刀刃向岩石中插去。无奈冲力太大,不及削缓,刀刃击中岩石后立刻被弹开。千寻奋力抓稳匕首,人却翻滚着继续下滑,不及反应便已一脚滑出了断壁的边缘。    她停了手上的动作,迅速运起内力,气息在全身经脉中飞速流动起来,丹田中的气息沸腾起来,冲涨进了经脉之中。此时她已完全摔出了断壁,整个身体腾在空中,向下坠落。忽然,她手中的匕首向上飞射而出,刀柄上还连着根极细的丝线。匕首划出道曲线,深深扎入了崖壁上的一处凹凸错落的岩石,丝线挂下时正从一道上部开口的岩石缝中穿过,随着下坠之势,匕首从岩石上松动下来,刀柄却真巧卡在了岩石缝中,丝线随即被拉直 。    悬在半空的千寻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心情极为复杂地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一只小瓷瓶。方才她没有弃马,便是想留下一只毒蝎子,哪知蝎子是到手了,之后却出了这么些倒霉的事。    轻叹一口气,她手腕翻转,拇指上已多了个玉韘,丝线正是从这玉韘的一个细小的缺口处伸出,带着她在崖壁上前后晃动了起来,在贴近崖壁的时候,她出腿在岩石上轻点,瞬间便向上腾起,端的是身轻如燕。待上升的势头减弱时,再向岩石上一点,又一次腾起。    如此这般几个来回,很快就靠近了断崖的上端。    山间松涛四起,明月西斜,照在岩石上像是镀上了一层薄霜。此时,崖上忽探出个头来,一人嘶声喊道:“阿寻!阿寻!”    千寻闻声抬头,正见明月照在阿凌的小脸上,他眉间蹙起,眼睛已红了起来,满脸的焦急,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千寻有一瞬默然,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翻涌,随即她又抬起头,用不大的声音向崖上的喊道:“阿凌,我在这里。”    岩石挡住了阿凌的视线,在崖下这出了一片阴影。阿凌看不到下面的千寻,却听到了她的声音。一颗紧张的心瞬间回到了胸腔里,他跌坐在断崖边,用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你也不能因为坠崖经历难得,就真的去尝试了呀。”    想了一会儿,他又喃喃说道:“你可把我吓死了。”    千寻此时已做完了最后一个腾跃,一个翻身上了断崖,轻轻落在地上。见了地上的阿凌,不由笑了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屈指向他头上一敲,笑道:“小鬼!你说谁坠崖是闹着玩的?”    阿凌摸了摸头上被敲的地方,低头默默的,忽起身向千寻扑去,一头扎进她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过了许久,他才闷闷地说道:“我不是小鬼,别总把我当小孩看。”    千寻无声地笑了会儿,看着他时不时抽动一下的双肩,难得没有想去打趣他,只转眼看着崖下的山色。西斜的明月洒下光华,东边的天际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    “少东家,找到车痕了!”    周枫匆忙从马上跳下,三两步跑到了李随豫的身边。    李随豫长身立于山间的一块凸岩上,面沉如水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平地。方才的那批黑衣人轻身功夫了得,围追的阵型操练娴熟。他让人沿着峡谷山道一路冲出,原以为很快就能甩开他们。没想到来的不止一批人。天门派众人竭力抵挡,仍旧受到了重创。若不是他带的几名武夫都非等闲之辈,只怕这次夜袭中无人能幸免。    唯独让他想不通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千寻等人为何忽然没了踪影。所有的车夫都得过他的命令,行车的路程也是昨晚便已定下的。一路赶来却完全没有见到他们的车痕,难道是在路上走了别的岔道?可为何他们走了别的路?    “属下沿着车痕走了一段,周遭并无奇特之处,只是马车进了密林,车速极快,密林行车却是极危险的。”    “找到人了吗?”李随豫问道。    “密林极深,属下怕来回耽误太久,留了周彬继续追踪。”周枫躬身低头在李随豫身前,心中却不知少东家打的什么算盘。这次出门带来的几名护卫,都被留在了天门派的两辆车外暗中保护。如今走在最前面的车走却失了,少东家听了之后,面色立时难看了起来。    “带我去看看。”李随豫说着,便动身上了马车。周枫立即上马在前面带路。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马车进了一片密林。车夫不由放慢了车速。    在密林中又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林木愈发密集起来,有几处地方马车都险险通过。终于,车夫勒马停下了车,向着车里的李随豫道:“少东家,前面已行不得车了。”    李随豫从车中出来,环视四周,问道:“周彬还未回来么?”    周枫方才一路看着车辙痕迹,到了此处,轮印仍深深浅浅地向前延伸。只是车夫为了保险,已说不便前行了。周枫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短笛,轻轻一吹,发出了极细的鸣声。两短一长,正是召回的信号。    李随豫此时也正在观察地上的车辙。此处并非完全不能通车,只是再往下走去,车身势必会与树干碰擦。千寻车上的车夫也是老手,必然知道此路不宜前行。可为何这车辙仍一路向前,一点减缓的迹象都没有?    他不等周枫吹完笛哨,已沿着车辙走了起来。    没走多远,林间枝叶响起沙沙轻响,一黑布劲装之人从树上落下,向着李随豫躬身行礼,道:“启禀公子,车已在前方找到。只是马匹被放跑,车上只有车夫的尸体。”    李随豫听了,脚下却未停。“马匹找到了么?”    黑衣周彬急忙跟上,禀道:“属下沿着马蹄一路找去,发现了一处山崖。拉车的马匹应是已落下断崖了。只是……”    “有话一次说完。”李随豫避开了几处横生的枝杈,脚下却越走越快。    “属下见崖壁边的岩石上有刀刻的痕迹,不是很深。想来是有人跟着马一同滑落时,想要阻住下滑的势头,用了锐器借力。但岩石过于坚硬,锐器未能刺入。”    说话间,前方已能看见模糊的车影。待走近,只见车壁早已被刮得斑驳不堪,车厢门口,那车夫正倒在那里,面上一片青灰,喉间有一道极细的割痕,鲜血染透的衣领早已干涸,人已死去多时了。    查看过一遍后,李随豫默然地向断崖的方向走去。穿过密林,眼前忽然宽阔了起来。东方的天空已亮起了一片白光,断崖外的连绵山势瞬间映入眼帘。李随豫沿着断崖前的岩石慢慢查看,回想着曾经有人教过他的追踪术。岩石上看不到脚印,却留下了粗粗浅浅的不少刮痕。几处尖锐的岩石角上,沾着几点血迹。    他一路走到了崖边,看着刮痕就此停住,几条极浅的血痕断在此处。他忽觉胸中憋闷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让他连起都喘不起来。站在那里,他向崖下看了许久,直到一缕朝阳从东方的天际射出,山林间沐浴上了清亮的朝阳。    周枫从山岩上走下几步,见到了李随豫一动不动站在崖边的背影,不由看了看一直候在旁的周彬,却未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他思量了半刻,还是面色复杂地开了口,说道:“少东家,苏公子让我来问问,何时可以启程?”    周枫说完此话,却发现周遭又静寂了下来。李随豫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他才回过头来,面上淡淡地说道:“你找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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