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子收回视线,“距离上次考试已经两个月了,中间清明放假,让你们逃过去,这次该验验你们这段时间的成果了。”说着,他取出一套卷子,“书都收起来,桌壳朝前,准备考试。” 班上一片哀嚎。 没人顾得上刚才的小纠纷了。 一时间,那叫一个众生百态。有小声抱怨先生不提前说一声的,有四处联络一会儿传答案的,有抓紧最后一秒翻书背知识点的,当然也有乖乖收拾桌子准备考试的…… 一堂突击考试,考得众人生不如死。 终于卷子收齐,所有人像咸鱼一样,眼神呆滞,身体迟钝,慢吞吞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孟老夫子整理好卷子,随手点了两个人,“你,你,过来帮我抱卷子。” 等苏青站起来,发现另一个应声的是杨之焕的时候,就知道孟老夫子是来算总账了。 众人都精神疲惫,没发现她二人被约谈。 孟老夫子的办公室坐落教室后面,隔了一道墙,几丛竹子,显得十分清幽。办公室里,进门就是一架落地屏风,画着绿柳长堤、渔船鹧鸪,很是清雅。绕过去,就是普通文人的书房了。 苏青把卷子摆在案头,束手站好。 孟老夫子泡了一壶茶,端着紫砂壶,找出配套的杯子,落座在书案后,视线在二人身上掠过。 苏青一脸乖巧,杨之焕还在偷偷瞄卷子。 孟老夫子心中摇头,杨之焕平时看着也是挺机灵一孩子,这一比较,登时就没眼看了。就这副傻样儿,还想欺负人呢。不被反欺负到哭,都是人家姑娘手下留情了。 孟老夫子当然要捡软柿子捏,喝道:“杨之焕,你爹娘送你来书院,就是叫你来欺负人的吗?” 杨之焕撇了撇嘴,“谁欺负她了。”他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她欺负我还差不多。” 孟老夫子假装没听到后半句,喝道,“你敢说你没欺负苏青?” 杨之焕十分委屈,“可她……” 孟老夫子截口道:“那你说,是谁倒掉苏青的午饭?” 杨之焕不情不愿道:“是我。” 孟老夫子道:“又是谁往苏青饭盒放了蚂蚱?” 杨之焕垂头丧气,“还是我。” 孟老夫子冷下脸,“那你说欺负人的不是你。这话说出去让人听听,是不是笑话。亏你也读了几年圣贤书,欺凌弱小,敢做不敢当,站出去可别说是我孟某人的弟子,我丢不起这人。” 杨之焕委屈得眼都红了,“我不是,我没有不认,可是她都报复回来了,我又不欠她。” 孟老夫子倒了一杯茶,像是随口问道:“她怎么报复的?” 苏青不见慌张,也没有擅自插嘴,眼神凉如水,安静落在杨之焕脸上,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杨之焕却突然停下嘴。他先看看苏青,再看看孟老夫子,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了。 一方面苏青的眼神唤起他的心理阴影,他有一点点不敢当面告状,另一方面自尊心作祟,让他亲口承认,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被一个女孩子欺负到还不了手,实在是说不出口。 终于,杨之焕塌下肩膀,没力气道:“没有,都是我的错,先生你罚我吧。” 其实孟老夫子能把他俩叫来,就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事从第三者口中说出,和当事人亲口告状,是有区别的。其实,别说中午这事,就是前因后果孟老夫子也一概尽知。 这事源头是苏青母亲改嫁,班里传出来流言。 孟老夫子相信,这些孩子并非出于恶意。但是流言这种事,传的人多了,就不好管了。毕竟没法一个个揪出来,责问谁先传的,谁后传的,谁有口无心多了句嘴,谁幸灾乐祸添枝加叶。 就算孟老夫子后来知道了,也只能在课后警告一二。 也就管用两三天,风头一过,传的人更多。毕竟孟老夫子都提了,谁不想知道点内情。 知道起了反作用,孟老夫子也沉默下来。毕竟只是传传流言,说些风凉话,不疼不痒的,连苏青这个正主都无动于衷,等这阵子风头过去也就罢了。 谁会想到杨之焕会把言语讥讽升级到实际行动。而一直闷不吭声,看起来十分逆来顺受的苏青,会把还在恶作剧范畴的实际行动,直接升级到肢体冲突,甚至在冲突中还占了上风。 孟老夫子再次确定了一遍,“你确定没别的事?” 杨之焕道:“没有。” 孟老夫子带了一班半大不小的孩子,最怕的就是事儿。既然杨之焕这个被欺负惨的都不闹,他乐得把这一页揭过去。别说他不主持公道,整件事就是杨之焕闹出来的,他不追究已经很仁慈了。 孟老夫子要的就是杨之焕一个态度,闻言不再追问,“昨天的课文抄十遍,明天交上来。以后不准再欺负人了,知道吗?”小惩大诫,就是个意思。 这孩子皮惯了,打手心、罚抄写都不管用,相信苏青的做法会让这兔崽子消停一段时间。 杨之焕怏怏应了,被孟老夫子打发走,只剩下苏青站在原地。 孟老夫子有些犯愁。 先前苏青被欺负,他这个当先生的没能主持公道。如今苏青是做得有些过头,但也不过是被欺负狠了,奋起反击。他这时候再站出来算总账,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再说,也不能因为苏青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欺负了回去,就无视掉她受到的伤害。 只是,这事怎么说呢。就像一只食草系的小家兔,突然有一天被一只大狗欺负,没等你冲上去主持公道,小家兔已经嗷呜一口把大狗吃掉,完了还很乖地朝你笑。 难免让人有几分落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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