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某不如二位大使财大气粗,这一年一万二千两银子如何筹措、如何平账,必须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先走一步。”

三人来时同气连枝,似乎是牢不可破的同盟,没想到被陈雨两三句话就瓦解了。等两人走后,黄章既气愤又无奈,问唯一留下来的符有地:“本官难道做错了?”

符有地眨巴几下眼睛,心想不能说大实话,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只能模糊地回答:“是对是错,旁人不好评价,大人觉得妥当就行。”

黄章思索良久,终于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符有地暗自摇头,这个黄大使如此一意孤行,只怕宁海场盐课司的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的乌纱帽也戴不了多久了。

没想到转折就在下一秒发生。黄章走到门口时,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毕竟本官刚才态度过于强硬,不方便服软,稍后命人把银子送到巡检司,你替我送去。”

符有地有些猝不及防,随口答道:“啊?哦,好,下官一定办妥。”

“多谢。”黄章说完,也匆匆离去。

符有地张了张嘴巴,不敢置信地望着黄章离去的背影——他刚才对我说了个谢字?给盐课司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从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现在居然道谢?

一切都拜百户陈雨所赐,符有地下了结论。同为武官,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这境界、格局,真是云泥之别。符有地生平第一次真心实意佩服一个人,而且自惭形秽。

日后一定要抱紧这根大腿!符有地握紧了拳头,下了决心。

私盐和官盐的斗争,最后以盐课司的求和而告终。登州府三家盐课司,每家都付出了每月一千两银子的高昂代价,换来了私盐的让步。原本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私盐几乎在一夜之间退出了宁海州、牟平县,让黄章松了一口气,也让观望的简达礼、曹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登州盐政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威海卫备御后千户所,陈雨的家中,刻意压抑的低吼声回荡在屋内。

“陈爷,为什么?”牟老中悲愤地挥舞着拳头,“只需要坚持半个月,宁海州、牟平县的盐商都会破产,宁海盐场也会关门大吉,黄章那个老匹夫就要脱下官服被扫地出门,这样的大好形势,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我牟老中可不敢短了陈爷您一文钱,每个月四成的利润,从开始的几百两,到现在已经有二、三千两了吧?我这么卖力做事,怎么还不如盐课司几条老狗两句话管用呢?”

一旁的张富贵死死盯着牟老中,握紧了刀柄。他很担心这个盐枭头子冲动之下会伤害陈雨,必须时刻防备。

陈雨开口了,威严地说:“牟老中,你给本官冷静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你不懂吗?集中货源对付宁海盐课司效果很好,可是压低了官盐的价格,你自己的盐又到了什么价位,你心里没点数吗?官盐从三两五钱暴跌到二两,你的私盐也跌了五钱,现在连一两五钱都不到。这样的战术,短期见效快,但不能持续太久,对自己反噬太大,不划算。”

提及价格,牟老中冷静了不少。他放下了拳头,兀自不甘心地说:“黄章那老匹夫平日里联合巡检司欺压我多次,眼看就要把他从盐课司大使的位置上拉下马了,却功亏一篑,实在不甘心。”

“做生意,不能意气用事。”陈雨说,“在商言商,只要有银子赚,仇人也能携手合作。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盐课司和你为敌,是因为各自的立场不同,并非私仇,你又何必这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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