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叶织以为的第一次遇见肖栩，是在他们相亲的餐桌上。夏末的阳光透过法国梧桐叶片的间隙，经过咖啡厅玻璃的折射，照在肖栩的脸上，然后在他的眼中映下了梧桐的倒影。　　　　他身穿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黑色的长裤，毫无多余的修饰。简单的衣着，却因为主人颀长的身形而不显逊色，整个人挺拔如白杨。　　　　细细的碎发垂在青年的额头上，他有着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眸若灿星，鼻如悬胆，脸颊的轮廓线条如刀劈斧砍。这张脸原应因为过于深刻的轮廓而具有侵略性，但却因为青年别样的神采而有了完全不同的气韵。　　　　然而最吸引人的不是他的外貌，是那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眸子。那是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如完美的琥珀一般。纯粹，且带着纯然的温暖。　　　　看着他的眼眸，她的心中突然浮现了一句话：　　　　这个人的心中，该有浊世中的一片净土。　　　　而现在这双眸子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叶织，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　　　　叶织莫名的感到有些紧张。　　　　可以想象，这样的一个青年，不管是在哪儿，无论是在校园里还是社会中，都会是目光聚集的中心，就像是所有女生心中的向往。　　　　这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　　　　预想中对面的相亲对象，应该是一个平凡的男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一直不愿意结婚，叶织都不在乎。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结婚的“合作伙伴”，来驱除已经不再年轻的父母的那份不安。所以，他只要是一个老实安分的人，人品好，这就够了。　　　　对，她要的就是一份——“形婚”。　　　　可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这个青年，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出色的超过她的想象。　　　　这样的一个人，会对她的“合作计划”感兴趣吗？　　　　叶织的心中一阵犹疑，面上却丝毫不显。她露出了一个优雅甜美的微笑：“让你久等了，我是叶织。”说着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肖栩。”青年眼中的笑意愈浓，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肖栩？叶织觉得有些耳熟，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之前在哪里听过。绝对不是昨晚在母亲的口中，天知道，在母亲和她介绍相亲对象的情况的时候，她还没有产生“形婚”的想法，所以对对面青年的情况全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也刚到没多久。”他说着，将从侍者那里拿来的菜单递到了叶织的面前，“看看有什么你想吃的。”他说的随意，就像是对面坐的是一个熟悉的老朋友。　　　　叶织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同，随手将菜单接了过来，漫不经心的翻了翻，对身旁候着的侍者说：“一份菲力牛排，一杯蓝山，谢谢。”相比较西餐，她其实更喜欢传统的中国美食，特别是川菜。不过，作为相亲来说，西餐却是比会吃得人鼻头发红的川菜更合适。　　　　“我和她一样。”肖栩将菜单递回给侍者，随意的将手交叉了轻放在下颌，笑着看她。　　　　叶织莫名的有点紧张，她突然有点想打退堂鼓。总觉得，那样的合作对对面的青年提出，就像是一种莫大的冒犯。　　　　她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对面的青年，目光游离着，最后落在了面前的那杯红茶上，端起来随意的抿了一口，随即一愣：“……”　　　　这味道？　　　　她嗜甜，这家咖啡厅之前也是来过几回的，红茶的甜度和其他家没什么区别，对她来说都是有些淡了。可这次的这杯，温热适中，味道分明是特意加了糖的……　　　　叶织歪头思考了一秒钟，随即便把这件小事抛在了脑后。　　　　“不知道你之前是否已经听过我的情况。”叶织犹疑的开口，“我是A大法律系的学生，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并没有在A大待到毕业，之后在美国继续学业，最近才回的国。”她顿了顿，“我现在在君卓律师事务所工作，是一名律师。父亲叶振华，母亲楚紫茹，一起创建了叶氏集团，为人和善易于相处……”　　　　她停住了，抬起头，第一次勇敢而又认真地直视着对面的青年，语速飞快：“我听介绍人说过，你一直都没有谈恋爱，也很少相亲。我不知道你的原因。但是，我，我需要结婚。”　　　　她深吸了口气，“我不想瞒你，我之前受过情伤，不怎么相信爱情，对恋爱之类的没有什么兴趣。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的吧？爱情不过是荷尔蒙作用之下的冲动，真正能够走到最后的人，是因为他们之间，除了所谓的爱，还多了亲情的成分。我不想结婚的，但是——”　　　　她将胸腔内积攒的浊气狠狠的吐出，就像是在宣泄这么多年来一直存在的压力：“但是，我的家庭决定了，我不可能永远单身。”　　　　“我有父母，我从小就不是一个让父母能够省心的孩子。从小到大，他们为我费了太多的心，我不能，也不忍心让年事已高、身体不再硬朗的父母在操心了我的上半生之后，再为我的下半生伤神。他们想要我有一个好的归宿，想要我幸福快乐没有任何烦恼。虽然……我自己清楚他们的希望有些理想化，但是，但是……”她已经有些哽咽，“但是，我有责任让这些期望实现，哪怕，只是假装……”　　　　“我需要一场婚姻，需要一个丈夫。如果你同意，我会是你的妻子，我会忠于你，体贴你，照顾你，孝顺你的父母，配合你出现在任何你需要的场合，进到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而且，如果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可以随时结束这场婚姻。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叶织低下了头。　　　　青年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咖啡厅里流淌着美妙的音乐，然而在这个角落，空气仿佛停滞了一般，气氛一片死寂。　　　　叶织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她感觉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在烧，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太荒唐了，不是吗？……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低头伸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抱歉，是我失态了……其实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根本无关，你根本没有义务牺牲自己的婚姻来陪我演一出戏。是我唐突了。你这么优秀，分明可以找到很好的女孩子……”　　　　“对不起……”叶织难堪地根本不敢抬头。是她太异想天开了，怎么会有人接受这么可笑的事情呢？她闭了闭眼，头也不抬地抓起包想要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然而在她刚刚站起身的时候，却从旁边伸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同意！”　　　　叶织猛地抬起了头，毫不掩饰眼中的讶异。　　　　青年的眼中此时再无一丝笑意，甚至嘴角有些紧抿，然而其眼中的坚定却让叶织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是她听错了吗？　　　　“你说……？”　　　　“我说，我同意。”他看着对面眼眶微红的女孩，再次肯定的重复。　　　　叶织的心猛地安定了下来。眼前的青年神态是那样的认真，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叶织刚松了口气，随即便发现了一件无比尴尬的事：“对了，你、你叫……”　　　　“肖栩。”青年皱了皱眉，“我叫肖栩。”　　　　※　　　　从咖啡厅出来的叶织，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她脚步不停地快走到了一百多米，直到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咖啡厅之后才停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刚才真的是太尴尬了！她双手捂着发烫的脸简直要抬不起头。　　　　先是提出了一个唐突而又无理的要求，结果又在对方答应之后发现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叶织，你还能更出息一点吗？　　　　叶织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然而没等她纠结多久，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　　　　“喂？”电话接通，对面是对女儿相亲情况十分关切的叶母，“小织啊，见到肖栩了吗？”　　　　“妈，”叶织抚了抚胸口，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静一些。“我们已经见过了。”　　　　“诶，见到就好，和人家孩子多聊聊。你张阿姨说啊，这肖栩可是个十分可靠的好孩子。你不想找你爸生意场上的那些公子哥，找个可靠的人会疼你会过日子，妈也赞成……”　　　　“妈，”叶织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谈完了。”　　　　“还有，”叶织顿了顿，“我们决定处处看……”　　　　※　　　　被留在咖啡厅里的肖栩看着落荒而逃的叶织，一个人站了很久。　　　　如果叶织跑的不那么快，如果她回头看一看，也许她就会看到肖栩此时的表情。　　　　有些怔忡，有些怅然。　　　　她不知道，在得知即将要见到她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然而那些难以言说的心情，却在见面后的短短十几分钟内，几经变化。　　　　其实在听到她说的那些话的时候，他是有些失望的吧，然而其中掺杂的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没有拒绝她。为什么要拒绝呢？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接下来，等她成为他的妻子，他还有更多的时间，能用来改变她的想法。　　　　肖栩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手中早已冷却的咖啡杯，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直站到暮色四合。　　　　六年了，肖栩想。　　　　他等了她六年。　　　　而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　　　　回到家的叶织，等待她的是叶妈妈的一番热情过头的询问。　　　　毕业这么几年，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相亲也相了不少，可叶织一点都没有要定下来的意思。这让叶妈妈怎么能不为女儿着急？　　　　其实叶妈妈知道，由于许子司的缘故，叶织一直对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们抱有成见，于是她也就让她的好姐妹们试着给女儿物色下高知家庭里合适的结婚对象。　　　　肖栩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师、外科骨干，大学期间就凭借着几篇在国际上也颇有分量的科研论文和出色的实践能力参与了国家级医学项目。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母亲是第一医院主任兼名誉副院长，夫妻俩又都是A大的客座教授。　　　　叶家从商，却十分敬重知识分子。这样的条件，叶妈妈是打心眼里满意的。　　　　她只有叶织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她幸福。他们夫妻俩为了叶氏集团再辛苦都可以，但是却不会为了发展公司而牺牲女儿的婚姻。　　　　所以叶织看不上那些公子哥也罢，他们叶氏不是靠着联姻撑起来的。只要女儿幸福，他们作父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叶织看着叶妈妈兴奋的脸庞，心里有些酸涩。想想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早产先天不足，让父母为她的身体操碎了心，甚至没有读过正经的中小学，而是请的家教。好不容易长大了，却没有安定下来好好为父母尽孝，而是让他们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殚精竭虑……父母都不再年轻，母亲的身体还一直不好，自己又如何忍心让他们再继续为了自己而忧心？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为她付出了太多，而她能回报他们的，却太少……　　　　她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眶，张了张口，眼前浮现肖栩和她说的那句话：“我们现阶段最好还是不要告诉父母结婚的决定，没有任何一位父母希望女儿通过没有感情的婚姻来让他们安心。”　　　　叶织打起精神，脸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妈，我今天和肖栩互相了解了一下，双方都觉得挺合适的，我们决定处处看。我今天才知道他也是A大的呢，您说，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叶妈妈听了叶织的话，亲昵地点了点叶织的额头：“你这丫头，一看就是张阿姨介绍的时候没好好听。人家肖栩不光是A大的高材生，还是医学系的系草呢！”　　　　“医学系的系草？”叶织摸着自己的额头，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了什么。　　　　难怪觉得肖栩的名字这么耳熟。自己虽然没有见过肖栩，但是对于这个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在大学时代，大多数的女生关注肖栩可能是因为他相貌出众，能力斐然，发表过的几篇医学论文在国际上都颇有分量。而叶织听说这个人，却是因为苏菀苒。　　　　苏菀苒，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成绩优秀，外表出色，是A大校花级别的人物，智慧知性的代表。最重要的是，她是许子司求而不得的“女神”。　　　　而肖栩，却是苏菀苒一直心仪的人。　　　　“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