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萌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软弱的,从来只知道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她,头一次想叫痛,如此的脆弱,像一个真正的孩童,只想全身心依赖他,她不懂表达感情,但是她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她冰封的心脏破土而出,疯涨着,纠缠着,千丝万缕,那是一种直到万物寂灭也无法割舍的东西。    似成相识,又遥远的像是别人的故事。    看着紧紧抱着他哭泣的稚童,叶生心中满满的酸楚在发酵,又似烈火在煎熬。    他眼里雾气翻涌,几乎要溢出泪水来。    他希望被女儿如此依赖,他们像这世界孤独的旅客,又像是互相疗伤的野兽,因为亲情的牵绊而彼此治愈,彼此成长。    第二天,步萌去了理发店,给自己换了一个新发型。    地中海。    叶生看着自己玉雪可爱的女儿,剃了个地中海的头,只觉得天雷滚滚,怒火中烧的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晕厥过去。    “芽芽,谁给你剪这样的发型。”叶生面红耳赤,他是不会觉得是自己女儿智障地去剃一个这么奇葩的发型,只以为是哪个杀千刀的捉弄自己女儿!    还没等叶生询问,步萌懵懂的话语,天籁般的声音令叶生怔愣在原地。    “爸爸,我现在是不是和你很像?”    叶生往后的一生都没能忘记这一刻,叶芽站在水井旁边,青砖上有翠绿的青苔,天是灰色的,胖乎乎的娃娃留着齐耳蘑菇头,但是头顶中间却是光亮得晃眼,滑稽得引人发笑,她的眉毛被她用炭笔画得很粗,连左侧脸上她也给自己画了一颗痣,让她白净的小脸看起来滑稽可笑。    恰好,上了年纪的叶生开始开始脱发,他也是个地中海,他的眉形也是这般,又粗又黑,他左侧脸上也有痣。    是了,一模一样的呢。    “是,很像,哪哪都像。”叶生抬头,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但是他的声音是哽咽的,一股暖流顺着血脉逆回到心脏,多得快要炸开。    叶生带着步萌去了照相馆,一张照片被两人永远珍藏。    相片中,色彩并不分明,也没有什么美感,一个浓眉大眼的地中海中年大叔,抱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地中海的五岁女娃,很滑稽,但是他们的笑容比落霞的余晖还要美,还要暖。    生活总是柴米油盐,每一份感动与激情都值得珍藏。    步萌照旧去幼儿园,有了叶生的震慑,那群熊孩子见了步萌就躲,即使步萌的新发型滑稽可笑,也只能在背后笑一下,毕竟叶生暴怒的样子简直是童年噩梦。    陈莲前些时日经常来诊所里面晃,以小病小痛为借口纠缠叶生,叶生也看在是邻里的份上百般忍让,委婉拒绝,奈何她依然像狗皮膏药一样死黏着不放,这次小勇的事无疑是触碰了叶生的逆鳞。    步萌只看见陈莲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走了,再也没来过。而之后的小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以前的小霸王渐渐变成了小鹌鹑,身上也时不时有淤青的痕迹,望向步萌的眼神更是复杂的不像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眼神,    时光荏苒如白云悠悠,步萌上三年级了。    这三年里步萌从一个白胖白胖的娃娃,长成了一个小少女,穿着叶生特地从城里买来的连衣裙,头发也是女儿控的叶生扎的公主头,小红皮鞋活泼可爱,连头上的发绳都精致俏丽,俨然一个小仙女,不说落海村,就是城里也难找到这么好看的小孩。    这三年叶生的诊所搬到了镇上,他总算彻底地走出过去的阴影,他的手被废了,不代表他的医者之路断绝,人生总有分岔路,即使前方是死胡同,只要你披荆斩棘,总可会殊途同归。    叶生一直在潜心严究中医,也参加了很多中医资格的考试,如今他的诊所已经不是无牌无证的村落诊所,叶生也不再是‘山里的赤脚大夫’,叶生也交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生活重新焕发出光彩。    而叶芽也到了镇里上小学,叶生又挖掘了一个新爱好,就是打扮叶芽。好在,他的品味这些年有所提升,当然这也是叶芽有意的引导,否则以他的直男品味,她这辈子就得‘花红柳绿’地过了。    日子平淡如水,却甘甜绵长。    步萌努力扮演一个真正的小孩,偶尔耍耍脾气,闹闹小情绪,会吵着说不想去上学,会赖床,会想要这要那,这让叶生烦恼的同时,也充分体验了为人父的幸酸苦辣,看着叶芽在的悉心教导下成长成为一个聪明伶俐又懂事乖巧的小女孩,这让叶生很有成就感。    他不再迷茫,也不再坎坷不安。    为了让叶生更放心,她耐着心交了个小伙伴,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叫杨林,她爸是落霞镇有名的富豪。    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虽然不再如小时候般贴心懂事,却让他觉得欣喜,他的女儿就该任性肆意,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失去了该有的童真,他愿意包容她所有的不美好。    “爸爸,再见。”    如每个清晨般,叶生送步萌去学校,即使学校离家也不过几百米,叶生还是会起床把早餐做好,然后把步萌送到校门口。    叶生每次看着女儿走进学校的背影,从到他腰际高的小女娃,长成了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只想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她可以一直在他的庇佑里无忧无虑,又希望她快点长大,可以翱翔长空,去寻找自己的精彩。    这段时间拿着他新研发的药去鉴定,忙得脚不沾地,但是步萌也从他眼中看到了迷茫和愁容。    吃饭的时候,步萌试探地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叶生放下筷子,“芽芽,你想不想去市里读书?想不想住大房子?”    步萌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叶生在愁什么,叶生研究中医这些年结识了一位好友,是s市一位很有名的中医大师,最近李叔叔来过家里,和叶生商量了大半天,步萌隐约听见了制药厂,合作之类的字眼,步萌也大概知道叶生在愁什么。    如今家里的条件算不错了,风平浪静的,虽然不至于富得可以随意挥霍,但也能平安富足地将步萌养大。    “想呀。”步萌理所当然地回答。    叶生若有所思地看着步萌,思绪万千。步萌也没多说什么,她相信叶生年轻时必是胸有沟壑不甘平庸之人,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即使跌落尘埃,当他从新站起来时也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或许是习惯了这些年的安逸,他也上了年纪,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澎湃,让他有了迟疑。    步萌没多想,爸爸想奋斗也好,就这么过下去也好,反正他想安逸,她就是小棉袄,他想战斗,那么她就是钢筋铠甲。    叶生比她想象的更快做了决定。    她不知道的是,让叶生下定决心的是因为他想让叶芽过得更好,想建筑更坚固的城堡,给她真正公主一样的生活。    当他看到一个穿着明显比叶芽身上的更高档的裙子,从叶芽身边走过,如斗胜的公鸡般朝叶芽炫耀道:“我爸爸来接我去港城读书了!港城你知道吗?你这样的土包子是没有机会去的了!”然后,就坐上了轿车走了。这个年代,能有一部这样的小轿车,的确有炫耀的资本。    虽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攀比,童言稚语,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小女孩眼中傲然得意是那样的鲜活,他看着叶芽沉默不语的样子,不喜不悲也没有丝毫羞恼的情绪,她垂着头,阳光从其松针般的睫毛的间隙中洒落,璀璨的金色闪烁其上,在眼睑处留下一排浅浅的影子。    事实上,步萌垂眸只是掩饰自己在翻白眼,她自是不在乎这种小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那个女孩是班上的班长,但是成绩不如她,长得不如她,所以也只在家境上面找成就感了,即将要去港城读书,离开步萌这座横亘的山,想来奚落了一下步萌罢了,这些话在步萌耳里跟蚊子的嗡嗡声没什么差别。    但是,这在叶生心里却刻下了涟漪。    他不愿,不愿叶芽输人一点。    他也想,成为她炫耀的资本。    叶生变得很忙,经常在市里和镇上往来,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是步萌的从他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斗志,让他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她想,叶生或许也是喜欢拼搏的感觉,叶芽是他的寄托,却也是他的束缚,他的性格里就有赌徒的不顾一切,或者说是无畏无惧,否则当初也不会接下高官那机率渺茫的手术,而叶芽,让他有了牵挂,不敢肆意,却也是他的动力,给了他再次乘风破浪的勇气。    步萌去到s市的时候,她初一,十三岁。    事实上,叶生和李叔叔合作的叶芽制药办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的,这个名字还是叶生强硬要求的。    叶生在那本药典的基础上,又自己研发了几种药物,还申请了专利,光够专利费就赚得盆满钵满,叶芽制药也在短短几年直逼龙头企业,最根本的原因是产品质量过硬,价格也亲民,而这是个机遇与风险遍地的时代,李叔叔家里也有一定的背景,所以才能一路顺风顺水,在这快速发展的经济城市站稳脚跟。    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叶生无偿公布了几张药房,都是寻常百姓生活中常用的,此举得到了国家的嘉奖,这简直是镀金的招牌,之后与国家还有不少合作,因为这条大腿够粗,所以叶芽制药虽然磕磕绊绊,却又有风无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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