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朱老太太兴致不高,除了朱妍梅一个,饭桌上都没人说什么话。红珠还多看朱老太太母女俩两眼,而程文涵倒好,一顿饭只垂着头吃好吃的,只红珠看他时偷偷给姐姐装个鬼脸。    不咸不淡地用完晚饭,朱老太太回房歇息,李氏正要收拾桌上碗筷,没成想朱妍梅也留下来帮忙了。红珠一看,略一迟疑便也没回房。程文涵顿了顿,暗暗撇撇嘴先回去了。    朱妍梅看了一眼红珠,又对李氏笑道:“三嫂啊,今儿也偏劳你了,这熏肉和这鱼干,都是以往在家时我爱吃的,也就三嫂还记挂着。我自个在家里却怎么做也不是这个味儿!这回尝了,只觉三嫂的手艺真真是没话说,都比得上那知雅楼的大厨了!”    李氏听她这般盛赞,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只说:“哪里当得你这么一句,那知雅楼的都是请京城的大厨做菜,我是比不上的。”    朱妍梅一笑,“知雅楼又如何,我听娘提起,说是你们也要开食铺了?那跟知雅楼也是同行了,恭喜三嫂啊!”    李氏见她笑得诚恳,便也跟着笑着应答:“铺子是和李二哥一道的,不过小本生意,跟大酒楼没法比。”说着端起了脏碗筷,而红珠跟着拿残羹碟子等,一同往厨房去。    朱妍梅也随手拿个了汤盘子,一边跟着一边追问:“是跟李二合股么,不知你们占了多少?这铺子找在了那儿,开铺的时间定下了么?还差着什么要紧着预备的没有?”    红珠偏过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李氏听她问得细致,也有些吃惊的样子。    朱妍梅见她们这般,脸上倒是笑了笑,又解释说:“三嫂可莫见怪,我想着终究咱们这儿一家子骨肉至亲的,群策群力商量着,更好办事不是?就说我吧,三嫂也别跟我客气,那担担抬抬的粗活我是不能够,可这两年我跟着赵良,许多铺子里的门道也熟了,若有什么要帮的,尽管开口。”    李氏闻言有些动容,“妍梅……”    红珠却是绝不可能让朱家人往食铺里插手的,便笑道:“姑姑,你这话说得我们母女感激得很。实则那铺子也是李二舅大方,硬是给我们占了一点干股,只说本钱不够往后再补上也成……铺子如今是找着了,至于余下的装潢修缮、添置东西之类,都是李二舅那儿在做着,我跟我娘哪儿懂得这些,我也不懂如何说,约莫跟姑姑所言一般,我们就只能做些粗活罢了。”她看了朱妍梅一眼,又说:“今儿我看铺子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想来不必劳烦姑姑操心了。”    朱妍梅闻言神色略微一愣,似乎很有些不信的,“这合股开铺子的,还是欠着本钱?”    红珠笑出声来,不慌不忙地说:“姑姑,你莫非还当我们是大财主么。”又道:“若我们有钱,这铺子还不自家开?”    朱妍梅顿了顿才笑说:“这小嘴,可真真会说话。”看着红珠像是有些感慨一般,道:“我还在家时,红珠还是个小孩儿,如今也成了大姑娘了。先前我看着就觉得欢喜,初时也不知个缘故,如今一想,可不是有几分像我么!”    红珠一时听着这话好生奇怪,有些讶然道:“真的?”听朱妍梅这般尽说好话,红珠半点不觉得亲近,反心里狐疑起来,当下便只是谦虚微笑着,又故意道:“我平日里见着旁人,却多是说我像爹的。”原身那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头,她爹程桂棠当真是个清俊书生,身上自有一种诗书气质在,比她大伯二伯都好看多了。而她娘李氏是南方人,容貌秀气温婉,红珠随他们,自然也不差。但她多了一股气爽利劲,跟李氏就有些不像了。    朱妍梅听了却是顺势说道:“可不就是么,我跟三哥自小就相像,若不是我们差了年岁,说是双生的都有呢。旁人说你像三哥,那跟我也就更像了。”    “许是吧。”红珠只觉好笑,回身把吃剩的菜肴规整好放到厨房另一边的高柜子上。    李氏听说起程桂棠,神色略变,像是回忆又像感慨一般,又说:“红珠像她爹,而文涵却像他外祖多些。”    朱妍梅看了看红珠,眼睛一转,往李氏身边走近了些,叹气道:“也不知造得什么孽,三哥年纪轻轻就去了,留三嫂一个人女人家养着两儿女,我时而一想,都替三嫂伤心。”    李氏挽着袖子在大锅里洗着碗筷,闻言一愣,动作便停下了。    朱妍梅往她脸上瞧了瞧,又问说:“我三哥的事都快整三年了,怎么,三嫂就没听到半点消息不成?”    李氏叹气,脸上也显出些伤感来,“能有什么消息,这都三年了,若真有什么线索,早就找着了。”    朱妍梅嗯了一声,抱怨道:“难道害死了我三哥,就没个说法不成?这一条人命,不说坐牢房,就是银子也得赔个几百两吧!”    李氏难过不语。    红珠听得了却是皱眉,不禁又狐疑地多问一句,“什么说法,什么几百两?姑姑这么忽然提起来,莫非晓得了什么消息?”虽说红珠跟程桂棠这爹爹没多少感情,但记忆里他待原身是极好的,红珠既成了他女儿,对着他意外身亡的事也惦记着。依着她想,那撞着了人却没个影儿的马车,就跟现代里肇事逃逸似的,若有法子,当然是将犯人追缉出来的好,不说报仇雪恨,好歹叫这事有个明白结果,就当是回报这亲爹的生恩了。    哪知朱妍梅却只摇头道:“我哪儿晓得什么消息呢……不过是想着你们日子苦,白白忧心着胡乱念叨两句罢了。”    红珠见她这般回答,也无话可说。    朱妍梅又对李氏笑道:“三嫂啊,你是个有后福的,红珠能耐,文涵聪明,儿女都不用人操心。若往后等红珠嫁了好人家,文涵科考出来得个官儿做做,你就成诰命夫人了。”    李氏被她这么一哄,倒是真心欢喜起来,也没了先前悲色,只笑说:“这后福不后福,我也不去想,如今只不过是想着好生教养子女长大罢了。我们母子三人平平安安的,日子能过,心里头快活,就够了。”    朱妍梅听她说得豁达,倒也有几分惊讶,“三嫂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看了看红珠,又道:“只是你不往后设想也不成,这做人娘亲的,可不就是心心念念着儿女的前程么?看我大嫂就知道了。”说罢又似想起来问:“三嫂,不知红珠这儿你是如何考虑的?”    这话问得李氏跟红珠都是一愣,红珠是不必说了,向来想着至少还有三两年逍遥日子呢。而李氏,虽不说全未想过,但也一样并未着急起来,更没想到朱妍梅这时候往这事里头过问打听,顿时便不知如何答话了。    朱妍梅也不觉不自在,微笑着看向红珠道:“红珠啊,你去看看你碧云姐吧……”    寻常小姑娘一听说起自家亲事来,不管心里如何,终归是羞恼不堪立时躲开去的。可红珠又不是寻常小姑娘,哪儿会轻易被朱妍梅一句话打发走。且朱妍梅这人,红珠心里还是有些忌惮的,就怕她舌灿莲花三两句将李氏说昏了头。因而红珠也不走,只笑着回道:“姑姑要说什么呢,我这才几岁。”    朱妍梅一笑,解释说:“哎呀,不是我多管闲事,可向来这亲事只有赶早的!”她看向李氏,很是诚恳地说:“三嫂,你又不是不知我当年的事……这女儿家耽搁不起呢。”    李氏见她提起她早年的伤心事,心里也是一动,张口就想说什么。    红珠最是明白她娘的,只怕今晚上朱妍梅说话处处贴心,李氏早听信了几分,当下红珠就抢着打断道:“姑姑,我是个胆大的,自家人也不讲究那躲羞的事,你要有什么话说,我跟我娘一起听着。”    朱妍梅闻言很是吃惊,没成想他们家竟出个这般爽利的姑娘,连自家亲事也要跟着论道不成?她迟疑着去看李氏,却见人李氏不急不恼的,竟是认同红珠这举动的样子。朱妍梅又惊又气,眼珠一转,却觉得这红珠越发像她了。这么一来,对着红珠说了,说不定还更妥当。她笑了笑道:“也成,瞧你也是个心气高的,姑姑就跟你闲聊几句吧。”    红珠一笑,像是听故事一般等着,脸上笑容在烛光了一瞧,实则还有点纯真,不像个世故狡黠的人精。    朱妍梅看着李氏道:“三嫂,不是我说你,这张罗食铺,活计辛苦得紧,三嫂是不怕苦,可我却是可怜红珠呢,她一个姑娘家日日抛头露面的,跟市井商贩混在一处,终究不是件好事……”    红珠闻言心里一动,没说话。李氏却是感慨一叹,默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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