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了朱家那一场闹,红珠这才安心地预备起铺子的事来。李二舅那头更是心都热了,不时念叨着铺子该如何如何。钟氏看他这般,不由得背地里取笑了一场,只道老实人也有得意的时候。    因年关将近,城里市集却是不歇,钟氏舍不下那早点摊子,便依旧每日早早令李二舅起来忙着。红珠想着那新铺这两日就要搬空,接下来收拾布置起来还有忙的时候,私心想要一劝。可见着他们夫妻俩虽是辛劳,只脸上却有喜色,情知是因着日子有了奔头更想要勤快做活攒钱呢。红珠回头一想,她自个还不是如此,左右也就这两日了,辛苦些也罢了,便终究没开口去说。    李二舅与牙行说定了,年二十一那日到铺子里签订契约。既是定下了,李二舅钟氏便找李氏红珠一同商量,好定下这食铺的章程。这头一条,就是两家合伙的细节。    李二舅道:“先前说是两家合伙,主要是想着两家合力的意思,只是既是生意,到底要先说清。”    李氏不懂说话,红珠便笑着开口了,“二舅,二舅娘,得蒙你们照顾,我们母子心里都高兴得很。眼下实话说开了,我们程家如今这么个景况,若是大宗的钱银实在是拿不出来,二舅也说了要两家合力,我们就厚着脸皮凑个热闹罢了。前儿我娘开了箱子,最后只凑出来十两银子,只怕二舅嫌弃……”    这合伙自家该占几成、该出多少银子的事,红珠心里早就细细设想过了。一则他们程家如今实在没钱,就是硬冲大头也不能够。二则即便红珠对开食铺的事再有把握,这生意上头的事还是说不准的,若真把家中压箱银子全搜罗了来凑份子,万一出个什么变故,往后他们日子还如何过?    而李氏自个也是个胆小的,答应红珠开铺子之后,不时还要念叨两下。因而红珠跟她商量过后,最后也只拿出十两银子,再多就不能够了。    “倒也难为你们了,十两也不少了。”李二舅听完,点了点头。他在这城南做了七八年的生意了,家当虽不大,但也积攒了一些,到底比红珠他们要好。他想了想又皱眉,说:“若是难办,你们这份子……”    他还未说完,钟氏却笑道:“行了行了,有安娘这十两银子,铺子的事不用愁了。”    红珠晓得李二舅的意思,左右不过是想说若他们凑不上现钱就先欠着,该给他们多少几成还是几成。可红珠却很有些前世的念头,这铺子要是一开始就账目不明的,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的事呢。一想红珠便说:“二舅,你在这生意上头熟络,我跟娘是不懂的。咱们这铺子开出来,最后这十两银子这能算多少份子就多少吧。”    李氏也是这么个说法。    李二舅也就正色道:“左右也是那么些开销,明儿就将账簿子立起来,一项一项记着便是。”    这项说定了,又商量了一番铺面的整治布置,余者还有些该改换的该添置的,一项一项千头万绪,一时也说不清,眼下只是定了个大抵模样。    第二日早早收了摊子,两家人请来中人签契,到铺子里一看,里头早坐了个身形略胖的中年人,看着很是精明老练的。一旁那牙行来的中人便笑着说是赵家的方管事,今儿是代替主家来料理这铺子事宜的。    红珠见那方管事说话也和气,仗着自家年纪小,口舌伶俐地跟他搭话,不一时就熟悉了,她道:“方伯伯,这天寒地冻的,本该是我们往你那儿去的,却劳动你出来,真过意不去。”    方管事见她生的娇俏,又言语带笑,也高兴笑道:“小姑娘这话不对,我又不是什么贵人,还提什么劳动不劳动的,不过是替主家办事跑腿罢了。若论起来,也是我有这份体面能来签个字,早知足了。”    一旁钟氏笑道:“方管事这是过谦了,谁不知从赵家出来的管事们个个能耐,不是贵人也差不离了。”    红珠像是想起什么,道:“不知伯伯是赵家那一房,我家姑姑也是嫁到赵家,却是七房的。”    方管事眉头一挑,生了些兴趣,“哦,是七房的良二爷么?”    “是,方伯伯果真敏锐。”红珠笑,她自知她那姑父赵良不是什么人物,没成想她稍一提,立时就叫人明白了。    “这般说还是亲家了。我家主是宜山先生,这铺子却是我家二夫人的私产。”    红珠讶然了片刻,原来这铺子当真是赵家嫡系的。方管事说的这宜山先生赵颐,正是赵家长房家主,也是赵氏族长。这宜山先生才学过人,书画一绝,是满朝数得上的大师。那一年会试上,宜山先生比他的堂弟,如今朝中的赵尚书赵涟名次还强些,只他无心做官,便回通安守着宗庙。    几十年下来,长房留在通安,繁衍生息、读书行善,而赵家最为得势闻名的却成了三房赵尚书赵竣一家。约莫这七八年间,便是老通安人也有那不知根底的以为京城那赵尚书才是赵家嫡长。就连李氏这么个向来不问外物的,一听人说姓赵也是先记起赵尚书。    宜山先生如今六七十岁,生有两子,只是比及赵宜山文名传扬,这两子便有些不成器了。红珠也听闻过,如今赵家长房大老爷身子不好,有十余年不出门了,而二老爷才学也平平,身上只得了个秀才功名,再无寸进。方管事所言的铺子的主人想来就是二老爷的夫人了。    红珠大约明白了底细,那头钟氏立时便笑道:“二夫人是宜山先生儿媳,想来也是那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我们租了这铺子还能沾点夫人的贵气。”    方管事一听便笑了。    红珠却是忍不住面上一红,这话她懂得,却是不及钟氏将这恭维话说得这般自然讨好,又把自个放得如此卑弱。她只又问及:“不知往后是不是方伯伯理事?”    方管事便应道:“不错。”    再问细了,便得知如今这赵家长房的庶务都是二老爷管着,而方管事正正是赵二老爷手里得用的,被分派了来理着城南这一片,若论起来,红珠他们要租的这家铺子也不过是方管事顺手替二夫人看顾的罢了。若无变故,红珠他们三年五年的都能安安心心地租这铺子做生意。    “看来得托赖方管事照应了。”钟氏一笑,对着人越发热情起来。    几样细节处说清,那契书就定下了。李二舅又随中人一道去县衙门去上印花,再转回时,便又请了木艺漆艺工人来整治店面,匆匆定下了布置的章程,又去西市买材料,如此忙个不停。李氏留在店里看顾,也做些打扫收拾的事,钟氏和红珠就出外去添置桌椅柜台、瓢盆锅碗等物。    不过两日,李氏就叹道:“这开一间铺子好生不易,那钱银是流水似的花出去,幸而这店面也不大,不然就我们这点家底可打不住耗。”    红珠便笑着劝她:“娘,这钱银只要用在得当处,该花的就得花,往后店里生意好了,不多时也就挣回来了。”    这些红珠都是早有预料的,这铺子的押金租金、找中人的佣金、到衙门签订契书的印花费用、收拾铺子的人工材料,还有添置的家具餐具等等,如今种种算下来,再省也省不了多少。如今那账簿子由钟氏记着,每花销一项就记在上头,跟红珠自个设想的倒也相差无几。    店铺慢慢儿收拾起来了,李二舅也算清了大概的花销,便又找了李氏商量,只道:“往后这食铺开了,我就厚着脸皮当这个店主了……”    李氏忙道:“应当的应当的,这事也只能二哥担待着。”    李二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钟氏便出来说道:“这大面上嘛,前头店面跟后边厨房的事都是你二哥管着,实则要是忙起来,他约莫也就是个掌厨的。而红珠心思巧、活计多,手艺也不差,算个大厨。你嫂子我呢,搁前边招呼下客人,托大也叫一声掌柜的。我跟你二哥的意思,暂时我们三人就算店里的大工计工钱,而安娘家里店里走动,算个小工……以后每月除了租金材料等,先付了咱们的工钱再算盈亏,若有的赚头,那盈利就两家七三分成。”    李氏听完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一旁的红珠,红珠笑着点了点头,她便答应了,“行,就这么着。”    李氏虽出身商贾之家,但不过是在闺房里听到那么一句半句的话罢了,对这生意买卖的事是不熟的。她只知李二舅不会骗她,听着他说算作三成份子,也不多想。而红珠却比李氏精细些,她心里有一本帐,晓得这三成是李二舅大方实在,让了他们母子一些。    因着大约莫也是这么个数,所以红珠心里虽感激,那拒绝的话真真是说不出口。而李家这么让了些,她也不该心安理得就认了。当下只笑说:“二舅跟二舅娘果真是我们贵人了!那感谢的空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只记着恩情便是。往后店里有什么活计就喊我,我是不怕辛苦的。”    钟氏好生看了看她,却笑道:“这话我可听着了,真要忙起来,你可别喊累,独个偷懒去了!”    红珠笑着连连摇头,却撅着嘴道:“倒给二舅娘说穿了我心思……”    一说众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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