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很静,林闻笛看着他,耐心等他的回答,眼见着就快要从他的眼里读出些什么了,可不过眨眼的工夫,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线索全没了。    梁境生的神情恢复正常,眉端不挂烦扰,只剩下了一如既往的清雅,浅笑道:“我没事。”    没有原因,也没有解释,单是一句“我没事”很难消除林闻笛的担心,可他已经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她也不能再紧揪着不放,只能帮着他一起粉饰太平。    于是她回到座位重新坐下,如同嚼蜡地品尝着期待已久的食物,但心事重重的样子太过明显,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梁境生放下筷子,敛着眼,“不合胃口?”    “嗯?”    林闻笛下意识抬起头,不聚焦的眼睛泄露了刚才的走神。    反应过来后,她摇了摇头,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很好吃,只是突然想到我妹妹应该也会很喜欢这道菜。”    他看上去像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反倒是她还走不出来,林闻笛知道这不太对,便深呼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还好乱成一团的大脑这时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先是道了声谢。    “对了,一直没机会和你说,谢谢你送那么多东西给我们。”    接着话锋一转。    “不过它们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做的事情,我们不能收,如果还给你,你也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打算以你的名义捐给福利院,你觉得呢?”    虽然从认识到现在,林闻笛都没有问过有关于他本人的任何信息,但只要平时相处的时候稍加留意,还是可以根据很多细节推断出一些东西。    比如,通过“礼尚往来”这件事,她知道了,当梁境生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基本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反倒会让劝说的人变得和他想法一致。    于是她只能换个角度解决问题,说完后,又自问自答道:“嗯……你怎么觉得不是很重要,因为那些东西已经归我,也任我处置,我只是礼貌性地问一问。”    这番话里隐含着几分耍赖的意味,梁境生听得眉头舒展,平静的眼底因为零星笑意而有了波澜,似乎觉得这个提议很新鲜。    怎么能不新鲜呢。    他用梁境生这个名字做过很多事,肮脏的,不堪的,唯独没有善事。    这是第一件,看样子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件。    既然她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堵上了,梁境生除了答应好像别无选择,便配合道:“需要我派人帮你送过去么?”    林闻笛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听了他的话后一想,要把那么多东西搬去福利院,只靠她一个人确实有点困难,因此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那就麻烦你了。”    见包间里的气氛好像又回到了正轨,林闻笛松了一口气,继续和他聊着新话题,心里则是暗自庆幸着刚才的小意外没有影响这个美好的夜晚。    不管是不是刻意营造出的效果,反正她是真的很开心。    夜色渐积渐重。    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林闻笛揣着满满的珍贵的记忆,告别了这座小洋楼,坐上了回家的车。    原本她以为今天晚上已经被画上了句点,谁知道下车以后,梁境生又递给她一个袋子,偷跑出来的香味给了她一点提示,让她很容易就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看来刚才她用来转移话题的话被他放在了心上,这一份应该是特意为林闻弦准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林闻笛的表情又惊又喜,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却没急着离开,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一会儿,第二次叫他的名字。    “梁境生。”    她低着头,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难为情,因为浅浅的粉色已经悄悄爬上白净的双颊,为待会儿羞赧的做好准备。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如果你以后想找人说说话,我一直都在,你知道吧?”    在她叫出名字的时候,梁境生便一直看着她,以她不知道的炽热,可下一秒目光忽得从她的身上移开,越过她的头顶,冷冷地落在不远处,嗓音却是和煦的,回道:“嗯,我知道。”    随着话音刚落,林闻笛紧张的肩膀立马跟着放松,抿着嘴角笑了笑,心想今晚总算彻底圆满了,但她好像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抬起头后说的话有点像过河拆桥。    “那你快进去吧,要记得早点休息啊。”    自从上次抓到他说话不算话后,林闻笛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不亲眼确认他回了院子不离开,否则他指不定又会在原地站上多久。    而梁境生好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再说什么,很听她的话,真的迈步朝家走去,只是转身的瞬间,眼底的温和被黑暗吞噬。    林闻笛是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肖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家门口,赶紧跑过去,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肖立没有回答,从已经没人的台阶上收回视线,没头没尾地问道:“你和那个邻居关系很好?”    嗯?    林闻笛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每个人对于“关系好”的定义不同,便反问道:“我和胡同里哪个邻居关系不好?”    肖立不说话了,好像真的在思考。    “我说着玩儿呢,你怎么还当真了。”林闻笛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不禁笑出声,“说吧,找我什么事?”    闻言,肖立回过神来,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林闻笛没想到又是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各种小玩偶,又听他说道:“我今天正好路过海洋馆,顺便进去买了一些。”    事实上,肖立既不是今天路过,也不是顺便进去,而是早在上次得知她丢了东西以后就去买了,可惜后来因为一些事一直没送出去,直到前几天在走廊上偶遇,他才意识到自己最近走错了方向。    林闻笛不知其中曲折,但这并不妨碍她被触动,扔下一句“你等我一下”,立马跑回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钱,又从袋子里找出上次就想送给他的尼莫,一起递了过去。    “你已经请我逛了海洋馆,不能再送这个了。如果你不收的话,这些玩偶我也只能还给你了。”    肖立面露无奈。    本来他没买太多就是怕她不肯要,谁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只能收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兜里突然震动的手机打断,像是在提醒他该走了。    于是他没有再逗留,和她道别:“那我先回去了,学校见。”    “嗯,学校见。”    回屋之前,林闻笛先去找了下嘟嘟,把鲨鱼玩偶拿给他,弥补这段时间不能给他讲故事的遗憾,而后才回到耳房。    进去的时候,正在奋笔疾书的人和往常一样,听见声音没有抬头,也没有和她说话,好像还在为了被她“抛弃”的事生气。    这次果然比上次严重许多。    林闻笛摸不清她生气的程度,于不急着说话,先把东西放在她的桌上,试探试探她的反应。    本来林闻弦想硬气一回,连看都不打算看一眼,无奈实在扛不住香气的诱惑,便偷偷瞄了瞄。    认出袋子上的LOGO后,她立马不硬气了,清了清嗓子,递过去一个“算你还有良心”的眼神,看样子是消气了,不过显然也误会了什么。    于是在她腾出桌子吃东西的空档,林闻笛解释道:“是梁境生听说你也喜欢那家餐厅,特意让我打包回来带给你尝尝。”    “……”    一听和隔壁有关,林闻弦的态度骤变,分泌唾液的速度顿时减慢,同时收回蠢蠢欲动的手,开始天人交战,不知道自己应该坚持立场,还是暂时屈服于美食。    见状,林闻笛笑着摇了摇头,打消她的顾虑,“吃吧,他不是想用这个贿赂你,所以就算你吃了还是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怎么说得我这么没良心。”    林闻弦咕哝着,想了想,认真问道:“姐,你真的觉得鬼屋先生是一个值得认识的人么?”    “是啊。”    “好吧。”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投降了,“这几年是我冤枉了数学变态,你和他确实没什么。”    这又关肖立什么事?    林闻笛以为她是不想谈梁境生,故意转移话题,说话的人也没有解释,把袋子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开动前双手合十,大发慈悲道:“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她笑了笑。    虽然没能改变什么,但这总归是个好开始,林闻笛已经很满足了,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换了身衣服,准备投入学习了。    然而生活总喜欢出其不意。    正当林闻笛满足于最近的生活节奏,却在新的一周遭了当头一棒。    晚自习开始前,班上一个女生突然气喘吁吁地跑到她的面前,着急道:“笛笛笛子,不好了!”    林闻笛伸手扶住她的身子,等她站稳了才问道:“怎么了?”    女生拍着胸口,顺了顺呼吸,一口气说完事情始末。    “肖立他妈又去找老魔头了,说你缠着肖立,导致他最近学习成绩下降,要求学校给个说法,班主任为了保你,现在正在教导处和老魔头大吵架!你要不要……”    吱——    因为大幅度动作而往后移动的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女生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接着说,眼前的人就已跑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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