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上摆摊的人很多。    她每行过一处,眼前便会晃过一些陌生的变了形的画面。    这条路的尽头是镇上的一座千年古刹,她步上青阶,在寺中走了一段路,每过一殿,都会在佛前虔诚跪拜……    临走前添了些香油钱,她心中无愿,不为祈福只为定心而来。    走到简家大院门前,简兮望着门口高高悬挂的匾额,怔然出神。    发了一会呆,她才穿门走过。    “宛清,宛清……”    远远地就见一只鹦鹉正抻着脖子往这儿看,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简兮每走一步,就听它叫一声,直到走近她才听清,它是在叫“宛清”。    简兮在廊前停下:“怎么只有你一个?你的主人呢?”    它抬翅挥了挥:“从文,来人了,家里来人了。”    屋里传来一声雄浑低沉的音:“是谁来了?”    “宛清,是宛清回来找你了。”    “……”这红嘴鹦鹉会说的话可真多,像个人似的。    她身侧悄无声息地站来一人:“它每见一个人,都要这么来一遍。小绿,你别吓到客人。”    小绿看了他一眼:“哼,宛清喜欢我。”    简兮扭头看向这个身穿西服,头戴帽子的男人,她没被鹦鹉吓到却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你是?”    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转身对她做了个绅士礼,等他站直了身子简兮才看清他的正脸。    很英俊的男人,不久前,她还看过他的结婚照。    “你好,我是简硕人。”    她淡淡地回了句:“简兮。”    简硕人盯着她的脸,笑容儒雅:“原来你就是简兮。从前常听爸爸提起你,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相见。我记得……家中相册里仍存有一张你满岁时的照片。”    “硕人,带她进来。”    简硕人应了声,目光望着她:“屋里请。”    他双目微垂,边走边说:“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    她步伐微微一顿,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简硕人唇边露笑:“她小时候,最喜欢黏在我身边。”    简兮不由问道:“你跟她关系很好?”    “她很信赖我,什么话都会跟我说,”他目光望着她,语气似有怀念,“她曾经还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简兮不能理解,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比她大十三四岁的男孩……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简硕人低声说:“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她总能第一个瞧出来,会跑来我面前安慰我。她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却很少见……”    简从文拄着拐杖走来她面前,他颧骨很高,笑起来眼角处有很深的皱纹:“简兮来了。”    “大伯好。”    他看着她连说了三个好字:“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爸他把你照顾的很好……这次回来是因为硕人结婚?”说着他朝外看了一眼,不见其他人来,面上难掩失落,“你爸爸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肯回来?”    简硕人扶他朝里走:“您身体不舒服,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慢慢说。简兮,你随意坐。”    简兮放下背包,坐到他们对面,开口道:“学院里有事,爸爸实在脱不开身,便托我来一趟,”说着她目光看向简硕人,“祝兄长新婚快乐,与嫂嫂永结同心,一世相好。”    他十指指尖相抵,视线落在她身上,笑容中带着些许怅然:“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与她对视一眼,忽然提议道,“不如,简兮你来给我当伴娘?这也是晚晚小时候的愿望。”    简兮一言不发,她抬头盯着案上的钟表似在沉思,这时简从文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拐杖指着简硕人,嘴里不停骂着:“混账!混账!你给我闭嘴!”    简硕人抓住他的腕为他把脉,他耐心安抚他,同时低声认错:“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也值得您动怒,当我没说……您别吓着简兮。”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她坐在这里仿佛置身事外。    屋里只能听到简从文重重的喘息声,见他慢慢平静下来,简硕人才扭头说:“让你见笑了。爸爸身体不好……”    简兮摇摇头,她含笑开口,征询简从文的意见:“大伯,我想去看看爷爷。”    简从文点了点头:“是该去看看,硕人,你带她去吧。上完香再陪她去客栈拿行李,”他目光和蔼,望着简兮道,“丫头,这几天就搬来这里住,陪我说说话。”    简兮点头,想他应该是从顾月如那里听到的,所以早就知道她今天要来:“那您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回。”    走到门前,小绿在笼子里跳了跳,它挥着翅膀不停地刷存在感:“宛清,我等你回来。”    简兮这时有点想笑。    “是不是好奇它为什么总是叫我妈妈的名字?”    “是大伯教的?”    简硕人点头:“那是他的初恋,是他此生最难忘的一段情。简兮,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来问我,在我眼里,你跟晚晚一样。”    简兮抬头看他:“任何事情我都能问?”    他目光一柔,微微颔首:“只要你想听,我都能告诉你。”    她勾唇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人们往往最看不清的就是自己,对一件事的恐惧……许多事情说得简单往往做起来难,过程中最难战胜的也是自己。    她抬头笑了笑:“好。表哥我记住了。”    刚拐过一条街巷就听到一声雷响,路上突然下起了小雨,简硕人一把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到檐下避雨。    见雨势不大,他松开手说:“我回去拿伞,你在这里等我。”    简兮闻言点头,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滴,余光见他仍杵在这里,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简硕人回神,轻轻一笑:“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晚晚,”他失笑道,“不愧是姐妹,相貌确实很相似。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手里握着眼镜,站在檐下等着,隔着雨帘,看雨中匆匆跑过的路人身影,这雨真是急性子,说来就来……    雨越下越大,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关砚他们有没有淋湿?    “简兮。”    她愣了愣,侧眸看去。    百米之内,有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街道中央喊她,见她望来,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简兮戴上眼镜,终于将他看清。    他走近,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发什么呆,我若不来你就打算一直杵在这儿,等雨停了再走?冷不冷?”说着他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披在她身上,伸手揽过她肩头,将她护在伞下。    他拥着她往前走,简兮却拉住他:“等等。”    关砚刚想说话,简硕人一手一把竹伞拦在他们面前。    目光看向她肩头的那只手,简硕人露笑:“男朋友?”    关砚掐了掐她的脸,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哟,看你这脾气闹的,才半天不见就找了个帅哥来气我?介绍介绍。”    简兮配合着做了个简短的介绍:“关砚,我男朋友。简硕人,我表哥。”    她皮肤光滑,刚才那一掐手感可真好,他忍不住又伸手掐了掐,朝她颈边吹气:“这叫堂哥。”    得寸进尺,简兮僵着脸拍开他的手:“他既是我大伯的儿子,又是我姨妈的儿子。”    关砚脑子转的飞快,他笑了笑,没问她为什么叫表哥而不叫堂哥。他笑容阳光,热情爽朗地朝他伸手:“初次见面,表哥好,我是小兮男朋友,我叫关砚。”    简硕人伸手与他轻松一握:“你好。我跟简兮正要去客栈拿她的行李,没听她提起你,我还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    关砚握住她的手:“她迷糊惯了。话说你搬去住了,我怎么办?你知道我胆小,我一个人害怕!”    简兮被他握的手疼,无奈道:“表哥,你家还有空房吗?”    关砚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肩窝处蹭了蹭:“不用这么麻烦,我习惯跟你睡一间。”    热恋中的情侣都喜欢黏在一起,简硕人表示理解,他开口询问她的意见:“小兮?”    “让他睡我隔壁。”    简硕人笑了笑:“好。”    回时的路上,雨已经停了,关砚走在他们身后,一手一个行李箱,耳朵微微竖起,听他们闲聊。    “尽管你们再相似,始终还是不一样。”    “表哥是在说姐姐?”    “晚晚她很小的时候就有喜欢的人,那人比她大一岁……你们两个喜欢的完全是两种性子的人。”    简兮觉得有趣,简晚当时那么小,她就有喜欢的人?小孩子能懂什么?可她还是好奇地问:“姐姐喜欢的人?”    “那个男孩,叫陈无衣……晚晚失踪后的一年,他也突然不见了。我报了警,找了他许多年,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    手里的竹伞突然落地……    陈无衣?    “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无衣你看,这书上有你的名字!”    “晚晚,你先起来,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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