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迷迷糊糊中，陆婧安一晃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栋住了近十年的老房子。　　　　透过门前的玻璃窗，她看到一张眉眼锐利的脸。明明是个女生，却剪着利落的短发，挑染的银白，为她添上桀骜不逊和反叛。　　　　而身上的初中校服，松松垮垮，吊儿郎当，让她看上去更像个俊帅的叛逆少年。　　　　这个时候的她，还姓穆。　　　　“砰——哗啦——”　　　　瓷器破碎的声音从房子里传来，紧接着是男人的叫骂和女人嘤嘤细弱的哭声。　　　　听到动静，反射在玻璃窗中的女生，那张因刚刚放学回家而犹带惬意的脸上，顿时被惊惧和震怒取代。　　　　她推开大门，直直地穿过装修豪华的客厅，沿着旋转楼梯跑上二楼，来到父母的主卧门前，然后一脚踹开。　　　　房间地板上，洒落了一地的碎瓷片。　　　　站在床边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快燃尽的香烟。　　　　见到突然跑进来的女儿，他将烟头往地上一吐，一边踩灭，一边发狠道：“谁叫你进来的？”　　　　女生不理他，目光一逡巡，就看到躲在壁橱前，用椅子挡着自己，缩成了一团的女人。　　　　陆婧安心脏一阵紧缩，无论多少次，这个画面都是她心中最难以忘怀的疤，一揭开就是血淋淋的，叫她心肝脾肺肾都疼！　　　　“妈！”女生朝自己的母亲冲了过去，一把拉开她身前的椅子，在她惊慌恐惧的颤抖中，一把握住了她瘦弱的双肩。　　　　“安安……”听到女儿的声音，陆雪琴这才抬头，对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想遮住自己狼狈的脸。　　　　陆婧安却已经看到她眼角的淤青，她眼睛发红，像只愤怒的小狮子：　　　　“穆启发那个王八蛋又打你了？！”　　　　“小兔崽子，你骂谁王八蛋？”因为被忽略本就不爽的男人，听到这话，立马朝她冲了过来，“老子今天就教教你，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做主！”　　　　“啪——”　　　　见丈夫想抓女儿头发，羸弱的女人突然凶猛起来，一把将女儿护到身后，结果男人那一巴掌便打在了她脸上。　　　　惯性一带，她的额头撞了椅角，鲜血当场滴落下来。　　　　“妈！！！”反应不及的陆婧安，一瞬间目眦尽裂，她瞪向自己的父亲，恨不得挖他骨，吃他肉。　　　　穆启发仿佛没有看到妻子流了血，他一边指着叛逆的女儿，一边数落道：　　　　“陆雪琴，看看你教的好女儿，你说她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样？成天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跟一群混混搅在一起，简直丢尽了我的脸面！”　　　　陆雪琴昏昏沉沉，已经答不上话了。　　　　陆婧安捏紧了拳头，她闭了闭眼，扶着快晕过去的母亲靠在壁橱上，然后站了起来，盯着那与自己血肉相连的父亲。　　　　她偷偷做过亲子鉴定，眼前这个令她恶心作呕的男人，的的确确是她的生身父亲。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还想打你老子吗？”穆启发怒瞪着她。　　　　陆婧安没有二话，抡起身旁的椅子，直直地往男人的头脸砸了下去！刚满十三周岁的女生，因为常年在武术班的锻炼，力气已经比得过一般的成年人。　　　　况且，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一直隐忍至今的怒气和仇恨，全部化作噬人的狠劲朝她的父亲砸去！　　　　攻击毫无征兆地袭来，穆启发只来得及往下一蹲，用手护住头部。　　　　“砰——”木质的椅子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身上，一瞬间四分五裂。　　　　陆婧安扔掉手中的椅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曾经在她眼中强大而不可撼动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地上，抱着头哀哀直叫。　　　　穆启发毕竟是练过的，他很快缓过劲，等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他瞪向陆婧安的眼神，就像要杀人一样：“贱货！居然连你老子都敢打，你是反了天了吗？！”　　　　他晃晃悠悠站起，朝女儿扑了过去。　　　　“安安，快跑……快跑……”陆雪琴被那椅子碎裂的声音惊醒，见到房中情景，哪里顾得上其他，赶紧叫女儿逃。　　　　陆婧安听了她的话，跑出主卧。见她逃，穆启发立刻追了出去。　　　　陆雪琴心忧着女儿的安危，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正当她不知去哪里寻找发疯的丈夫和她可怜的女儿时，就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动静。　　　　她跑过去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只见她最心爱的女儿，正一脚踩在丈夫胸口，双手握着一把锋利的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发狠的眼神，像是真要把她父亲的喉咙割破！　　　　***　　　　“铃铃铃——”　　　　早读的铃声响彻整个江北一中。　　　　趴在课桌上的女生猛地睁开眼睛，她抬起头左右看了看，瞌睡前还空荡荡的课室，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眼中的锋芒和狠厉收了起来，陆婧安掩嘴打了个哈欠，刚想伸个懒腰，就见过道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男生，正拉着她身旁课桌的椅子。　　　　她瞬间抬起腿，朝椅面压了上去。　　　　男生连忙放开手，往旁边一躲，这才没被她穿着运动鞋的脚踢到。　　　　他低眉，目光从那只半路杀出的运动鞋，顺着女生修长笔直的腿一路看去，对上她那明显带着不悦的眼睛。　　　　“同学，可以请你把脚移开吗？”男生淡定自若。　　　　“你谁啊？”陆婧安面露不爽地打量他。　　　　男生不是很高，瘦瘦弱弱一副迎风就倒的样子，大概受不住她一脚。　　　　“斐明琛。”男生报上名，“你的同桌。”　　　　陆婧安挑眉：“同桌是什么东西？”　　　　“安姐，”坐在陆婧安前排的女生转过头来，试图纠正她，“同桌不是东西。”　　　　斐明琛：“……”　　　　附近几个留意着他们说话的同学，噗地笑出了声。　　　　这时早读的铃声已经过了，班里同学都各回各位，只有斐明琛一个人还站着。　　　　讲台上高一（21）班的班主任田茗，也注意到课室最后一排的骚乱，赶紧走了过来。　　　　“陆同学，”她望着陆婧安，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糯。　　　　“之前因为个人原因，斐明琛没有参加军训，所以你们不认识。他今天第一天来上学，以后就是你的同桌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陆婧安黑了一张脸：“坐别的地方不成吗？”　　　　田茗不禁为难，“课室里只有这张空桌了，而且座位表也是开学前就安排好的……”　　　　田茗老师很年轻，执教经验并不丰富，又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在学生面前难免有些立不起来。　　　　像她这样的态度，面对讲礼貌有教养的学生还好，一碰上刺头儿，就容易管不住人。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江北一中正传得沸沸扬扬的刺头儿，军训时敢把教官揍趴下的陆婧安，听了这话，脸上那不耐烦的神色虽丝毫不减，却当真放下了脚，将位置让了出来。　　　　斐明琛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然后他那位怎么看怎么像不良少女的同桌，一双犀利的眼就横了过来：“还坐不坐了？”　　　　斐明琛也不恼，点点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将双肩书包挂在了椅背上。　　　　田茗见状，笑笑着走开了。　　　　“以后请多指教。”　　　　老师走后，斐明琛想了想，客气地说了一句场面话。　　　　陆婧安啧了一声，没搭理他，转头看窗外风景。　　　　九月的风微凉，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蔚蓝的天空中慢悠悠地飘着几片白云，让人看了忍不住犯困。　　　　她又打了个哈欠。　　　　只是刚刚那个梦，让她不太想闭眼。　　　　发生在最后一排的小插曲顺利解决，班里同学陆陆续续拿出了语文课本，在课代表的领读下，从第一篇课文开始读起。　　　　斐明琛已经提前拿了书，此刻也拿了课本出来，规规矩矩地跟着念。　　　　只是他念的声音不大，跟那些卯足了劲念得朗朗有声的同学相比，显得有些偷懒。　　　　陆婧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侧头观察身边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