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采女

冬至过后，已近腊月，宫中也开始忙起了新年之事。有宫人来替赵顺儿量身量，准备过年做几身新衣，宫里新年的赏赐也下来了。才人有几匹料子极好的布，还有一些吉祥摆件，彩菊和秋霜就张罗着要给赵顺儿再做几身冬装。　　赏赐下来后，周宝林又开始张扬起来，她得了皇上特别吩咐赏的云罗锦，马上就命人做了一身衣裙，穿着出来四处炫耀。　　据彩菊说，这云罗锦极为稀少，皇上总共就赏了德妃娘娘一匹，与周宝林一匹，连张修仪都没有。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彩菊就对周宝林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人家是宠妃，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连主子都对她退让，自己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也就只能多多打听着周宝林的事，期望能抓点什么把柄利用利用。　　所以最近赵顺儿她们关于周宝林的消息特别的多。　　本来就是一个高调的人，做为新进妃嫔中最受宠的一位，消息自是很多；而最近彩菊关于周宝林的消息更是事无巨细，全都打探，恨不得把她午膳用了几碗饭都打听出来。好在身为宠妃，各宫中打探她消息的人非常的多，彩菊的做法倒是不显眼。她人又机灵，就是秦嬷嬷在宫中混得久了，又是人老成精的，也放心彩菊自己出去探听消息。　　周宝林得了赏赐，马上就做了身衣裳穿去请安了。本来外面都罩着厚氅，还看不出来，进了坤宁宫侧殿，周宝林迫不及待的就将外头的大氅脱了，露出里面光彩夺目的云罗锦衣裙。　　赵顺儿就看见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宝林身上，周宝林洋洋得意，还装模作样的拂了拂衣裙。看到她这身打扮，连一向沉稳大方、端装得体的张修仪都几乎变了脸色，维持不住脸上那温婉的笑。心中恨极这个抢了她宠爱、抢了她风头的女人。　　说实在的，周宝林的得宠，影响最大的就是张修仪了，皇上每月进后宫还是那么十几天，该去德妃的荣康宫的是一天没少，去周宝林那儿的时间就都是从张修仪这儿挤出来的。所以明面上是周宝林刚入宫就得罪了德妃，德妃恨她恨得牙痒痒的，总想找机会收拾她，其实实际上最恨她的可是这张修仪。　　现在又看见皇上居然赏了她云罗锦，而没赏给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从来都是后宫中得赏最多的，偶尔有些时候甚至能压过德妃，哪里有过现在这样任人在面前炫耀的时候？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又什么都不能做，连捏紧手中的帕子都不行。只能继续大方得体的笑着！　　众人都到齐了，德妃照例又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靠后处的周宝林，居然身着一袭云罗锦做的衣裳，不由连看了好几眼。心中暗恨，皇上赏了自己云罗锦，自己都还没工夫穿呢，这小小的宝林居然敢抢在她前面穿出来炫耀，真是活不耐烦了！心里当即就给她又记了一笔。　　请过安之后，周宝林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宫去，这几日太冷，妃嫔们没事大多都是待在自己宫里不出门的。周宝林穿了新衣裳，却想四处走走多炫耀炫耀，说不定还能遇见出来赏雪的皇上呢！她可是记得皇上说过，他以前最爱赏雪的。　　因此周宝林虽是住在离坤宁宫并不远的西侧蔚然宫，但却往东侧的御花园走去。　　今日好几位妃嫔也都从御花园中走，赵顺儿就走在前头。　　在御花园中走走看看，冬季没什么花好看，只有几棵梅树顶着严寒开了点花，随意的扫了扫，就看到走在她之后的王采女也往这里来了。　　想起冬至宴上王采女的表现，以及之前在赵才人身上丢的面子，她一直心心念念的要找人找补回来，这时顿觉这王采女是个极好的对象。反正现在明面上是没人知道她有身孕的，把她弄流产是再好不过，事后只要说不知道，在皇上跟前装装可怜也就没事了。而要是是自己想多了，王采女真是什么嗓子不好，并没有身孕，那么也没什么，横竖她都是一个很好的立威对象。　　于是她趁着王采女低头走着不注意，突然从旁撞了王采女一下，在王采女吃惊的时候，对她喝道：「瞎了眼的，走路也不看路，就这么莽莽撞撞的撞到我身上来！我身上这身可是皇上赏下来的云罗锦，阖宫上下也就我与德妃娘娘得了两匹！这要是弄脏了弄皱了，你赔得起吗？」　　王采女本是个胆小的，被周宝林一吓，就吓得跪地认错，她身旁的宫女也不敢分辩，明明是周宝林突然撞了她家主子，只跟着跪了下来。　　周宝林傲慢的看着跪在自己脚前雪地里的王采女，觉得志得意满，总有一天，赵才人也会这样跪在自己脚下！　　「行了，」看着王采女吓得发白的小脸，周宝林又傲慢的说着：「你既然已经知错，我也就不多罚你了，你就在这里跪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吧！」　　听了这话，王采女脸吓得更白了，她身旁的宫女也不敢再安静下去，叩头求道：「宝林主子开恩啊，我们主子身子娇弱，可禁不起这样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　　周宝林怒道：「住嘴！主子说话，有你个奴婢插嘴的份吗？来啊！给我掌嘴！」　　赵顺儿住的是东侧最靠里的熹平宫，本也是走在前面不远的位置，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就看到王采女跪在雪地里，她身旁的宫女正在不住的磕头求饶，而后又被周宝林身边的宫人掌嘴。　　赵顺儿皱了皱眉，周宝林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了，可是赵顺儿自认自己也没那个份量去管这闲事，左右看看，贤妃走得早，这会儿早已回到宫里了，想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这事儿，就对身旁的彩菊道：「你去，想办法把这事儿透给贤妃娘娘知道。」这王采女是贤妃娘娘宫里的随居宫嫔，至于贤妃娘娘管不管这事，就不是她能担忧的了。　　彩菊平日就有很多探听消息的渠道，几乎各宫都有那么几个相熟的人，这时听了赵顺儿的吩咐，就转身去找顺昌宫的宫人了。　　顺昌宫一个洒扫的小太监，听了彩菊的话，就知道她是来示好，或者也是看不惯周宝林的，想找他们贤妃娘娘来压压她，就转身进去通报了。　　但这小太监却没提彩菊，只说是自己宫门口扫雪看见的，就这样一层层报上去，到得报到贤妃娘娘跟前，已过了三、四个人了。　　贤妃娘娘听了身边大宫女的话，沉吟了半晌，却没有直接出面，而是派人报到皇后娘娘那儿去。　　等皇后娘娘听人说周宝林在御花园中罚了王采女时，已过了不少时候。　　皇后感到一阵头疼：「去，把她们俩都给本宫叫来。一个两个的尽惹事，片刻都不安生。」　　宫人找到王采女时，王采女已冻得小脸青白，站都站不起来。身边的宫女也被打得双颊红肿，跪在王采女身边。　　宫人只能用软椅，抬了王采女去见皇后。　　皇后才刚入后殿休息，就又整装出来见王采女与周宝林。　　看王采女凄惨的样子，免了王采女的礼，着人去请太医。　　王采女还想拒绝，但她现在的样子，根本没理由拒绝太医诊脉。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皇后已转向了跪在地上的周宝林。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皇后对周宝林开口：「什么事值得你就这样在御花园里大动干戈？」　　周宝林跪在地上，只觉得满腹委屈，明明自己比王采女高了两级，又是王采女冒犯了她，凭什么现在她跪在地上，而王采女却坐在椅子上？　　自己位份比赵才人低，想算计教训赵才人不顺利也就罢了，明明王采女是比自己低了两级的！凭什么方婕妤可以拿才比自己低一级的郭美人撒气，自己就教训不得足足比自己低两级的王采女？　　过了半晌，周宝林才低低的回道：「回皇后娘娘话，是这王采女走路不长眼，冲撞了臣妾，所以臣妾才会教训她，也不过是让她在御花园中跪两个时辰罢了，并没有.....」　　「两个时辰？」不等周宝林说完，皇后就打断了她的话，「你也不看看什么天气？你就这样叫王采女在雪地里跪两个时辰？你这是存心要人性命！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么歹毒的心思。王采女要是有个差错，你让本宫怎么和皇上交待？」　　周宝林一听登时辩解道：「臣妾没有！臣妾没有想要她的性命！只是小小的教训一下罢了！」只是想要她肚子里那块肉留不住罢了！周宝林愤愤的在心中想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采女，有什么好向皇上交待的？自己还是皇上的宠妃呢！王采女弄脏了御赐的云罗锦，怎么不想着交待？　　皇后听了周宝林的话，面色更冷：「让人在雪天里跪上两个时辰，只是小小教训？」皇后摇了摇头，「那大大的教训你还想怎么样？」就算这周宝林是皇上的宠妃，皇后觉得她也忍不了了。想到皇上对她说的话，再想了想周宝林的年纪，皇后暗下决心这一次是一定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皇后看看王采女在温暖的殿中仍然发白的脸色，出声催促，任由周宝林跪在地上，不叫起，也不再理会她。　　周宝林几乎要忍不住这样的羞辱，皇后不过是出身好罢了，就能这样恣意羞辱她？就算皇上敲打过，要她对皇后敬重，她也忍不了了。有朝一日，她一定要皇后好看！　　在皇后的连声催促中，太医终于来了。进了殿中，也不敢看还跪在地上的周宝林，只朝皇后行礼。　　皇后疲惫的摆摆手：「不用了，太医快给王采女看看罢！」　　太医躬身应是，走向王采女，替王采女把脉。探了右手的脉，又探左手，神色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