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在去拜见太后之前，秦嬷嬷又和赵顺儿说了一串宫中秘事。　　「要说如今的太后娘娘呀！老奴可是从娘娘太子妃的时候就看着了！要说太后娘娘做皇后的那会儿啊！宫里可是真乱！不过这和主子现在可没什么关系，」秦嬷嬷实时将即将跑偏几十年的话题拉了回来，明日就要去给太后请安了，讲古的事还是不适合现在做，还是赶紧了解了解太后娘娘的忌讳喜好为要。「主子只要知道，当今皇上与太后娘娘并不是亲生母子，因此太后娘娘对皇上的后宫一向是不怎么搭理的，主子去请安的时候，只要跟紧皇后娘娘，凡事多看着点皇后娘娘，不要随意行动说话就行了！」　　当今皇上不是太后娘娘的亲子，这事赵顺儿还真没怎么听说。先皇时后宫很乱，这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但一直不敢光明正大的议论，赵顺儿的父亲位卑职小，赵顺儿在家又是那样的景况，就更不能知道这些宫闱秘事了。　　此时听秦嬷嬷说起，赵顺儿少不得问道：「皇上竟不是太后娘娘亲生吗？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秦嬷嬷含糊的道：「总之那时候也是乱，宫里头斗得厉害，好几位殿下、娘娘都参与其中，连老奴那时候，日子都是过得胆颤心惊的。万幸是没被分到哪个娘娘宫里，否则主子现在大约就看不见老奴了。还是做针线房的差事好！又能人面熟，又不牵扯什么的，那个时候，就是在膳房都不安稳，天天有人掉脑袋！好在是没有波及到这边。」秦嬷嬷又及时拉回了话题，「总之，当时也不知怎的皇上就被先皇送出宫去，再后来，皇上就是皇上了。」　　关于那段时候，赵顺儿也隐约知道，当今皇上是有很多兄弟的，但后来都不在了，最后才是皇上坐上了皇位。不过又彷佛有人说皇上是嫡子，坐上皇位是天经地义，也不清楚到底真相是怎么样。现在看秦嬷嬷这样含糊其辞的说法，也不敢深问。　　总之有一点能肯定，皇上必定不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子。秦嬷嬷在宫中待的时间比太后娘娘都要长，总不会连这一点都搞不清楚。　　十五这一天，赵顺儿更起了个大早，还未寅正就等在了坤宁宫的门口。果然众嫔妃也到得早，就连德妃娘娘都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卯时就到了坤宁宫。而皇后娘娘也是卯时初就让众人进去请安，过了卯正，就带着众妃嫔往太后所在的寿安宫而去。　　从坤宁宫到寿安宫并不远，但这一段路对于住在宫中东侧的赵顺儿，也还是第一次走，只见路上景色宜人，花木扶疏，大清早的散步也还惬意。　　不一刻到了寿安宫，太后娘娘也没让等，立时宣众人进去，进殿之后，只与皇后略说两句话，随意见了见新进宫的宫嫔，按例赏了些东西给赵顺儿等人，就让众人回去了。　　可以看得出来，太后娘娘对皇上的后宫确实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见见嫔妃也只是例行公事，随意应付一番，有点心不在焉的。　　从寿安宫中出来，众人又随皇后娘娘回到坤宁宫，又略坐了一刻，皇后娘娘才让众人散了。　　回了熹平宫，赵顺儿就去找秦嬷嬷说说话。现在，只要赵顺儿在宫里，秦嬷嬷极少会不在，赵顺儿就时不时的会与秦嬷嬷闲话两句，有时候秦嬷嬷兴致来了，就与赵顺儿说上一段宫中往事。　　赵顺儿对秦嬷嬷道：「我看太后娘娘确实对皇上的后宫很不在意似的，与我们这些宫嫔说话，都像应付公事。」　　秦嬷嬷也道：「是呀！人年纪大了，没事就犯懒，也就爱与其他人闲磕牙，太后娘娘却似没什么爱好，往常也不会召后宫嫔妃去说话，对皇上也不怎么关心。皇上连去对太后娘娘请安都是三天两头的不到。皇后娘娘还初一十五去请安呢！皇上三两月也不见得去一次。　　也不知太后娘娘平时都做什么消遣，或许像太后那样的尊贵人儿，和我们平民百姓就不一样。」　　赵顺儿听了，也若有所思。太后对儿孙都不关心，那关心些什么呢？　　十六这一天，赵顺儿又恢复了平时的请安时间，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后，不用再大老远的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赵顺儿瞬间觉得轻松许多。　　本来以为这天应该和平时一样，没想到寅末赵顺儿到了坤宁宫门口时，却发现这一天嫔妃来得特别的齐，不仅低位嫔妃全在，高位嫔妃也来了好些人，张修仪和何充仪都已经到了。　　赵顺儿有些懵，按理她今日来的应该算很准时啊！况且皇后娘娘也还没开宫门让众人进去，今日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大家这么早来？　　赵顺儿感到有些不安，又觉得今日来请安的嫔妃特别的躁动，在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见好多嫔妃都在不时拂拂鬓角、正正钗鬟、理理裙襬，才突然醒悟过来。昨日是十五，皇上宿在皇后娘娘的寝宫！　　想到皇上说不定这个时辰还没走，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宫中，赵顺儿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强忍着不去碰自己的钗鬟，继续规规矩矩的站着，想到那天殿选时，在殿中远远的瞥见的皇上，想到自己入宫将近一旬，还没有见过皇上一面，又想着自己已是皇上的妃嫔，或许就将要见到夫君。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以前强压下的那些心思，一时都翻搅起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在意，已经可以放下，其实怎么能够？想着又苦笑起来。　　结果众人在宫门口站了许久，却是白忙一场，一直到皇后叫众人进去，都没有见到皇上的面。皇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走了。　　见到众人失望的样子，皇后娘娘却是一脸似笑非笑。除了贤妃与德妃以外，真是全后宫的人都在坤宁宫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以上。　　贤妃想来是年纪不小了，对争宠真的不在意了，德妃则是笃定皇上的宠爱，有侍无恐，虽然皇上已经超过半个月没有在德妃宫中留宿，但这之间还是常常到德妃宫中用膳，德妃想见皇上，并不差这一个时候，不值当为了这一面，在宫门口站那么久。　　不过赵顺儿一想到，这一群宫人，就为了有那么一点的希望见到皇上一面，就在坤宁宫门口站了那么久，便感到一阵悲哀。这样的日子，真不如不进宫呢！　　这一日稍晚，彩菊就进来回赵顺儿：「皇上今日宿在德妃娘娘宫中了！」　　对整个后宫来说，皇上宿在德妃娘娘的宫中是最正常的，因此也没起什么波澜。倒是第二日请安，德妃就告病不到了。皇后也不在意，只随口说了让德妃注意身子，不要太劳累了。　　如今新进宫的众人，包括份位最高的赵顺儿在内，还有三人尚未承宠。　　不过皇上似乎过了那新鲜劲儿，又开始修身养性了。据秦嬷嬷说，皇上二十五岁之后，对召幸嫔妃就不是那么热衷了，似乎开始把心思更多的放在政事上了。　　每月除了初一十五宿在皇后宫中，德妃大约是得五天，张修仪得两三天，其余的妃嫔视皇上的心情加起来偶尔也有一两天。也就是说，一个月里皇上入后宫的天数不足半月。　　不过皇上就算没有留宿后宫，但还是常常与嫔妃们同用午膳，天数最多的是皇后与贤妃，德妃与张修仪次之，何充仪偶尔也得个那么一两天，其他的妃嫔那就不太能指望了。　　皇上在德妃处留宿了一晚之后，就又一直歇在干清宫。后宫的妃嫔们盼皇上盼得颈子都长了，也没见皇上来一次。　　赵顺儿又在心里给自己鼓励，其实有了秦嬷嬷的照拂之后，在后宫中的日子可比在家中过得要好，更不用说比那被送人做妾的日子。所以就这么在宫中过一辈子其实也没什么，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患得患失、不能有非分之想。　　看秦嬷嬷在宫中的日子这么自在，赵顺儿就觉得自己就这样慢慢老去也没什么不好，日子平静，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皇上一直不来，甚至不用担心怎么伺候人，也不用担心一不小心触怒皇上。没有宠爱，后宫众人也不会针对自己，就是有些人捧高踩低，只要自己不往心里去就是了。　　有秦嬷嬷在，自己的吃穿用度总糟不了，能有个基本的度，吃饱穿暖就行了！　　秦嬷嬷最近的话题，倒总围绕在太后身上，不知怎的忽然很有兴趣聊聊太后似的，从太后娘娘还是太子妃那时候说起，一直说到现在。　　太后娘娘娘家是四大家的谢家，谢家不掌兵权，一直以来都是与王家互争丞相之位。不过这一次丞相的位置被王家把持了很久了，谢家一直很不甘心，不停的拢络其他的一些小家族，想打压王家，但王家是先皇的外祖家，当今皇上对其也颇为尊重，因此一直还未见成效。　　王家这一朝并没有参与后宫之争，但做为先皇的外祖家，王家受益极大，到如今也还把持着丞相之位，也是绝不会放弃与皇族结亲的。本朝皇后之位被霍家夺去，据说王家于是把目标放在太子妃的位置上。　　「太后娘娘与先帝感情不睦，一辈子也没有生育子嗣，不过这大半辈子也是这样子过了，不好也不坏，总之过得下去。　　就说老奴，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但老奴也没觉得哪里不好，比无数冻死饿死的人那可强上太多了，就是比先皇的嫔妃，都不差着哪里，每日不用提心吊胆的，只要不存那不可告人的心思，安安分分的，何愁过得不好呢！」　　听秦嬷嬷这些话，赵顺儿终于懂了秦嬷嬷是在劝慰自己，不由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秦嬷嬷连太后都抬出来说了，还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话，自己可不能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