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磨磨蹭蹭许久，恨不得一直拖到斗转星移的赔偿款终于到位。这天，姜辰辰接到闵青的电话，即使隔着二十几公里的距离，她都仿佛能看到闵青臭着一张脸在阴阳怪气。　　　　“姜辰辰，明天下午过来签字，打钱给你！”　　　　提前跟何总请了假——对于这种小事，何总从不纠结，爽快地批了。于是，翌日下午两点，姜辰辰准时出现在了原公司门口。　　　　丁小然替她开了门，偷偷地朝她挤了挤眼睛，就一本正经地带她去见了闵青。　　　　近一个月不见，闵青原本就很长的脸似乎拉得更长了，倒像是她欠他一个亿似得。他的左边是田文，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看到姜辰辰进来很是尴尬。而他右边，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男人，三十多岁，戴一副眼睛，嘴角带笑却让人觉得并不舒服。　　　　“来了？”闵青声音很冷淡，“坐下吧，人事出去有事，等一会儿再回来。”　　　　姜辰辰皱皱眉，也没多话：“那行，我等会儿。”　　　　闵青冷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不搭理的架势。田文窘迫地对姜辰辰笑，干巴巴地说了两句就讲不出话来了。倒是那个陌生的眼镜男人，主动跟姜辰辰攀谈，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他扬起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怎么看怎么假：“姜辰辰小姐是吧？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新任的运营经理，徐永文。”　　　　姜辰辰听丁小然说过这个继任者。据丁小然说，这个徐永文很懂闵青的心思，才来没几天，俨然就成了心腹大将。但他对下属并不好，从来推责揽权，弄得下面怨声载道，好几个老员工都被逼走了。　　　　因此，她也就含糊地点点头，不咸不淡地应着，想虚情假意两句也就完了。　　　　未想到，徐永文却转了话题——不，应该说，切入主题。　　　　他推了推眼睛，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姜小姐，恕我直言。作为你的接替人，我挺头疼。”　　　　——Why？　　　　姜辰辰狐疑地看着他：她团队建设挺好的呀，虽然快被他搅和得分崩离析了。　　　　幸好，也不用她接话，徐永文已经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因为你走得急，也没给时间与我交接，部门的许多事情……”他顿了顿，用难以启齿的表情和痛心疾首的语气强调，“都一塌糊涂的，这给我——不，给整个公司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切，这能赖她哦！她可是要被直接扫地出门的，闵青哪里想过让她交接？　　　　姜辰辰撇撇嘴：“我可记得，从我第一天被通知离职，到我正式不上班，可有快三个月。这段时间，你们老板没招到人，这也能怪我？”　　　　徐永文滞了滞，想着这女人果然如闵青讲的那样牙尖嘴利，但脸上却还带着面具一般的笑：“姜小姐，大家都是成年人，都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没有及时交接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是事实。但我们老板宽厚，也从来没说要追究——”　　　　见缝插针地捧了闵青后，他又说，“但是，你却反过来要求赔偿，这就不太厚道了吧！”　　　　——不厚道？　　　　姜辰辰眯起眼睛，盯着徐永文冷笑：她就不信了。若是有一天他被开了，他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大义凛然地“厚道”下去。　　　　“徐先生，你要搞清楚，赔偿是我应得，白字黑字写定的。”姜辰辰拿出早前签好的协议，往桌子上一拍，“所以，您还是省省力气，我不想再废话了。”　　　　徐永文的脸一僵，心里就不高兴了：本来，他也没想三言两语就让姜辰辰改主意，不过是想在闵青面前讨个巧。但姜辰辰这么直白地回绝，还是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当下，他就想再说姜辰辰几句，但姜辰辰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对闵青说：“都好一会儿，人事什么时候回来？”　　　　“你急什么？等一等又怎么样！”　　　　“我们约了两点，现在都两点半了，还要我等多久？”　　　　闵青扯着嘴笑了下，有点有恃无恐的意味：“姜辰辰，想要钱，就必须有耐心。人事去人社局了，估计得到下午五点才有空吧。”　　　　——这个抠门的，就知道不会那么爽快！　　　　“时间是你们定的，让我今天下午两点来。可现在人事又不在，你是故意拿我开涮吧！”　　　　闵青抬眼，满脸都写着“就是耍你怎么着”：“公司事情多，总有事情岔出来，难道要我们全公司围着你转？”　　　　姜辰辰站起来，掏出了电话：“既然这样，我也只能寻求帮助了。我得好好跟劳动保障说道说道，说好的赔偿能拖几个月——”她瞟了眼脸色不好看的闵青，好像才想到了什么似得，发出一声惊呼，“哦！我差点忘了，马上就是年检的时候了。你说，如果劳动监察知道你无故拖欠赔偿，还会不会让你过啊？”　　　　由于姜辰辰的事情，闵青的公司早上了劳动监察的黑名单，一点风吹草动都在意得很。若是再让姜辰辰这么一举报，估计年度检查真成个问题。　　　　闵青呲着牙，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姜辰辰，我让人事回来！”　　　　盯着闵青打了电话，姜辰辰暗自松了口气，也不耐烦跟闵青他们打机锋，就说道：“我去办公室外面等。”　　　　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她就听到了一阵标志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姜辰辰条件反射地开始翻白眼：每当听到这种夸张得跟唱戏一样的笑声，她都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可架不住，人邓芳琳认为好听得不得了，还颇有凤姐“丹唇未启笑先闻”的□□。要她说，有三分能像夏金桂就不能更多了。　　　　果不其然地，一身貂的邓芳琳华丽丽地登场。　　　　“哎呀！”一看到姜辰辰，邓芳琳就像见到了最亲的人，急匆匆上前就要手拉手，“辰辰，多天没见着，你都憔悴了！”　　　　——呵呵，她面色红润有光泽，邓芳琳你眼瞎吧！　　　　姜辰辰毫不犹豫地抽回手：“是么，我不觉得。”　　　　邓芳琳蹙着眉，很是担忧的表情：“你就别掩饰啦，大家多少年的朋友还不清楚。我知道，你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几个月都没着落心里急的。不过嘛，这工作的事情可急不来，要靠缘分。”　　　　——缘分？你巴不得我有缘无分空悲切吧。　　　　见姜辰辰斜着眼睛不说话，邓芳琳也不恼：“找工作的事情，我帮你问过几家。只是……”她欲言又止，很难为情的样子，“大家都说你太倔，难相处，容易起矛盾。不是我说你，你得好好改改你这脾气，太毛躁了！”　　　　姜辰辰对着邓芳琳，只想静静地看着她装逼。　　　　当然，邓芳琳不需要姜辰辰接话，她自说自话的水平足够自圆其说：“说实话，辰辰，闵总这里挺好的。公司你熟悉，闵总人又好。而且啊，孙总已经给项目拉到了投资，薇薇家也说要加入——”　　　　“你瞧，这资金一来，公司可不就活了，前景不要太好哦！我看没两年就能上新三板！”邓芳琳摆着“看，你要后悔了吧”的表情，悠悠然道，“所以说，你走的时机真不对，太可惜了！要是当初你收敛一些，闵总看在你创业元老的份上，就将也会让你留下的！”　　　　“无所谓。”姜辰辰淡淡说，“我既然离开了，这公司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邓芳琳心中嗤笑了一声：还死鸭子嘴硬呢！待业几个月的人了，一点赔偿金都不肯罢休，听到这些能不眼红？　　　　她认定了姜辰辰内心正在苦逼地滴血，说得就更起劲了。　　　　“辰辰，我晓得你其实懊悔的，我也替你难过。公司发展得这样好，你如今却……哎，确实要心里不平衡。要不是闵总已经招了徐经理，我还想替你求求情，让闵总叫你回来呢！”她长吁短叹，看起来比姜辰辰还要悔恨一万倍，“只是呢，公司里也没你位置了，总不能让徐经理离职呀！不过你放心，我呢，会继续替你打听其他公司的。而且，我也跟闵总说过了，他也会帮你推荐——哎呀，闵总，我可给辰辰打了包票，你不能驳我面子呀！”　　　　好巧不巧地，闵青一行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时机把握地刚刚好。　　　　闵青冷着脸瞧了姜辰辰一眼，摆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模样：“既然芳琳开口了，我当然给面子。姜辰辰怎么也当我下属，我不会不管她。”　　　　——您不管我，我就感激涕零了！　　　　姜辰辰腹诽这，就见闵青、徐永文已和邓芳琳交谈起来——你捧捧我，我夸夸你，场面不要太其乐融融。　　　　“……闵总，孙总拉的投资要到位了吧，薇薇家也签了意向合同，真是好事成双啊，我以后啊，还得仰仗您呢！”　　　　“诶，都是朋友，哪用得着这么客气。”闵青呵呵笑着，“这里面也有芳琳的功劳。要不是你牵线，我们哪里能认识王小姐！”　　　　“我不过是帮了个小忙而已，还是你们辛苦。”邓芳琳掩嘴笑道，眼睛看向徐永文，“要我说，闵总招徐经理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你一来呀，投资有了，公司也步入正轨了。不像之前……”她故意咬重了语调，“怪不得闵总老说，你就是他的福将呢！”　　　　徐永文笑得分毫不差，十分配合道：“哪里的话，都是闵总领导有方。况且，在其位谋其政，我不过做自己应该做得事。”　　　　“说得好！我就欣赏徐经理这样既谦虚又敢为的态度！”　　　　姜辰辰让过邓芳琳投过来的小眼神，暗哼一声：说得我好像不谦虚，不敢为一样！那敢情项目的前期策划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所以我说，闵总挖你过来是太值得了！月薪不过才一万，不光是闵总，连我都觉得太委屈你了！”邓芳琳说着，突然一下子捂住嘴巴，面色赧然道，“哎呀，看我嘴快——”她可怜巴巴地看向闵青，眼眸却仿佛不经意地瞟着姜辰辰，“闵总，真对不住，都透露薪资了——”　　　　姜辰辰知道，邓芳琳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在闵青这儿，姜辰辰是降薪，月薪才六千五，绝对是跳楼甩卖级别的价格。后来，项目融资一直不顺，姜辰辰也没好意思让闵青涨工资，就这么凑合着拿着低薪。　　　　可没想到，才刚换了人，薪资却猛地拔高了一截，这如何不令姜辰辰愤慨。要知道，在她当牛做马的那些年，闵大扒皮除了口头奖励，可是连一毛加班费都没发过！　　　　心里虽愤愤不平，但面上还得绷住。姜辰辰冷若冰霜着一张脸，看邓芳琳继续。　　　　见姜辰辰没啥反应，邓芳琳决定再加一剂猛药：“徐经理呀，我听闵总说，你们要分配股权了呀，都签转让协议啦！真羡慕你们！”　　　　“都是闵总大方，也是照顾我们。”徐永文麻溜地接话，“毕竟，项目就要正式运行，以后说不得就上市，分配股权也能激励人心嘛！”　　　　“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邓芳琳扼腕长叹，对徐汉文挤挤眼睛，“等到公司上市，这些可都是原始股，那不得赚翻呐！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就是千万富翁，可别忘了我呀！”　　　　徐永文说着“哪里哪里”，闵青满脸的笃定，三人心照不宣地笑，看得姜辰辰心情都不愉悦了。　　　　她径直走向闵青，毫不客气地问：“又快半小时了，人事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闵青不耐烦地说：“她要转车，公交地铁来回倒，哪有那么快，你再等一个小时吧！”说着，他越过姜辰辰，想跟邓芳琳继续说话。　　　　“太慢了！”姜辰辰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往他跟前一站，正巧挡住邓芳琳，“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你又没工作，闲人一个着什么急！不高兴等，那就别要钱啊！”　　　　“赔偿金是我应得的，可是我的时间却不能平白浪费。”姜辰辰盯着闵青，寸步不让。她眼眸中似乎有两团火焰，烧得人心慌，“让人事立刻回来！”　　　　看姜辰辰一脸冷肃，闵青的小心脏不由抖了抖，声音也低了半度：“我叫她回来了！可是，公交那么慢，我能怎么办！”　　　　姜辰辰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大钞，“啪”得一声拍到桌子上：“我报销，让她打车！”　　　　这回，人事再没有磨叽的条件，很快就回来了。看赔偿金的数额没错，姜辰辰飞快签了字，又逼着闵青立刻转账。　　　　收到到账的通知后，姜辰辰朝围观群众们挥挥手，将手机塞回包里，就要准备离开。　　　　突然，有一样东西被姜辰辰的手带出了包外，“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张工牌。　　　　一张标明新悦公司运营总监的工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