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从网球场出来，姜辰辰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脑袋里就像一团浆糊，稀里糊涂地找不到方向。　　　　直到苏哲将她送回家，姜辰辰还是迷迷糊糊，全程都保持着托腮发呆的状态。　　　　“姜辰辰，你还好吧？”苏哲将沃尔沃停在了居民楼下，微微皱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感觉很没精神？”　　　　看到苏哲靠近的脸，姜辰辰吓了一大跳，连忙就要站起。却不妨头撞到了车顶，她立刻疼得大叫了一声。　　　　看姜辰辰一边揉头一边哀嚎，苏哲赶紧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头顶。但想了想，手又缩了回去：“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姜辰辰“唉哟”了几声，疼得挤眼睛，“我挺好，就是想起公司有点事儿，走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动手解安全带：“苏哲，谢谢你送我，回见。”　　　　说着，也不等苏哲接话，拿起包包开门就走——那迈步的频率，已经能用跑来形容了。　　　　“姜——”　　　　苏哲还想问一问姜辰辰的身体情况。可话才出口，人已经快没影了。他转回头，摇摇脑袋：“今天她怎么了？明明在网球场还好好的。”　　　　姜辰辰可不管苏哲的想法。她只是一味地往前跑，连登台阶都特别卖力，平时能用三分钟今天只要用一分半。她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利索地把门一开，一进门就“嘭”地关上。　　　　等到了自个儿家，姜辰辰才有了绝对的安全感。她倚着门背缓缓滑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眉头皱得要打结：“姜辰辰，你疯了吧！他可比你小五岁，五岁哦！”　　　　她捂住脑袋，愁眉苦脸：“人都说三岁一个代沟，他都跟你有两个代沟了！姜辰辰，你是不是蠢，春心荡漾也要看对象啊！”　　　　正当她苦闷地要撞墙时，手机里突然来了提示音。她掏出来一瞄，却是苏哲。　　　　“如果不舒服就早点去医院。要是不方便，我送你去，打我电话。”　　　　姜辰辰看着这条微信，眼睛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嘴角也开始有了些笑容——　　　　但，没过两秒钟，她眼中的亮光顷刻熄灭：“姜辰辰，你窃喜个什么劲儿啊。人家就当你是朋友，还是嫁不出去的可怜没男朋友的大姐！”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痛苦的恐慌，挣扎着走到了卫生间。她拧开水龙头，接连泼了好几捧水，才觉得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满脸水痕的女人。她捏着自己的脸蛋，看着眼角下细细的皱纹，以及一双悲伤的眼睛：“姜辰辰，你已经三十了，没有时间再去挥霍。苏哲很好，但不适合你，你没有资格再去承受又一次的失败！”　　　　拿起架子上的毛巾，她轻轻地擦干脸，再望向镜子里时，又是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她抿起嘴角，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沧桑而空洞的笑容，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姜辰辰，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要面对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以及，蛋疼的现实。”　　　　而所谓的现实就是——　　　　大龄女青年永远的主旋律——相亲！　　　　这次的相亲对象叫陈默年，职业是医生。名字很风雅颂，身份也高大上，可是人就……　　　　姜辰辰看着坐在对面咧着白牙笑得憨厚的陈默年，忽然间就感受到了一种亲切的泥土芬芳。　　　　他穿了一件现下流行的蓝白格子衬衫，配了条中规中矩的牛仔裤。按理来说，格子衬衫一般有点学院风，看着就使人年轻——就像苏哲，穿上格子衬衫能再小个三岁，有时候就像在校大学生似得。可是陈默年却不同，能将减龄的格子衬衫穿出乡村老干部的味道，再加上一身黝黑的皮肤，就更是贴合了教科书上农民伯伯的形象。　　　　姜辰辰努力维持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心里却在尖叫：妈，你是个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想当初，她一看到陈默年照片的时候，就不太肯见。倒不是因为其他，纯粹就是她不喜欢这种类型，外加有苏哲做对照，那简直就是自我折磨。　　　　可她母上大人不愿意了，成天在她耳边叨叨医生有多好，社会地位有多高，工作多么稳定。又说她年纪也不小了，相亲还老不顺，介绍人手里都快没有合适的对象了——再这么下去，就只有离异老男人可以挑了。　　　　而且，母上大人还说，照片都做不得数。人只是不上相，看着会老气点，但其实人小伙子还蛮精神的——　　　　姜辰辰暗地瞥了眼笑出深刻鱼尾纹的陈默年，默默地将眼泪含了回去：精神个鬼啊，明明比照片上还老呢！　　　　陈默年虽然看着老成，但本质上还是个老实孩子。一看到姜辰辰，两只眼睛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左顾右盼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跟她对视。　　　　还是姜辰辰打破僵局：“陈先生，你喝点什么，咖啡还是其他？”　　　　陈默年局促地搓搓手，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她，又飞快地低头。他结结巴巴说：“我、我不常来喝咖啡的，对这个不懂。就是别人都说咖啡厅见面最合适，我才约了这儿。”　　　　“其实，我也不太爱喝，那随便点吧。”姜辰辰不在意说，就要招手叫服务员。　　　　“啊，你不喜欢喝！”陈默年张大嘴巴，满脸的懊悔，“我科室里的女同事都说约在咖啡厅最有气氛呢！”　　　　姜辰辰笑了笑，大大方方：“个人喜好而已。”她抬头望望四周，说，“不过，这咖啡厅装潢得很漂亮，我挺喜欢的。”　　　　“嘿嘿。”陈默年厚实的嘴唇抿了抿，乐呵呵道，“我同事推荐的，说女生都喜欢！”　　　　姜辰辰就跟陈默年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只是她本身没多大兴致，跟陈默年暂时也没聊出个共同语言。而陈默年也是个不善言辞的，说两句就没了下文。两个人呆坐了许久，有大半时间倒是沉默。幸好陈默年是个爱笑的，基本一张傻乐脸贯穿全程，倒不如何尴尬。　　　　终于说得差不多了，姜辰辰的心情不由雀跃起来，连忙扬起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表示咱各回各家吧。陈默年倒很是怅然，急地抓耳挠腮却就是憋不出一个挽留的字。　　　　最后，陈默年通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姜、姜小姐，要不我送你、送你回家吧。”　　　　“哦，不用。”姜辰辰摆摆手，“我家离这儿很近，打个出租就行。”　　　　陈默年很失望，嗫嚅了片刻，才鼓起勇气道：“那，那我送你去打车！”　　　　这次，姜辰辰倒没拒绝——毕竟，也不能太矫情是不是？　　　　见她点头，陈默年耷拉着脸立刻涌起了一抹笑，欢欢喜喜地跟在姜辰辰左右，一起出了咖啡厅。　　　　待走到容易打车的地方，姜辰辰刚要伸手拦车，却听到陈默年叫道：“姜小姐，你等下我，我马上回来——”　　　　话音未落，人就一个急转弯，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姜辰辰疑惑地看着陈默年的背影，又昂头瞧瞧当空的太阳，满脸的莫名其妙。她一手遮着阳光，一面频频地朝陈默年的去处望。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人影。　　　　她不由吁出口气，心里头也有些不愉快：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凭着陈默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她干耗着吧。　　　　正准备给他发个微信，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姜辰辰一抬眸，就看到了“呼哧呼哧”一路小跑过来的陈默年。　　　　陈默年喘着粗气，满脸红彤彤的，额角和头发上还挂着点汗珠。他提着一包东西，扭动着微胖的身躯跑得很费力。但一看到姜辰辰，他立刻就咧开嘴，笑得别提多开心了。　　　　“嗨、嗨、嗨。”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将手里的纸包举得高高的，“姜、姜小姐，我买了包炒栗子！”　　　　他献宝似得将那包炒栗子递给姜辰辰：“姜小姐喜欢吃甜的吧。这炒栗子可好吃了，我们医院的女同事每次看到都买，都说非常甜！”　　　　“你过去，是为了买这个？”姜辰辰看着那一包炒栗子，以及陈默年微湿的手背，“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嘿嘿。”陈默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刚进咖啡厅的门，就看到你站那儿看橱柜里的蛋糕。那眼神就跟我家小猫看到鱼似得！”　　　　姜辰辰想了想，稍稍赧然：“哦，这样啊。”　　　　陈默年将炒栗子往姜辰辰面前又推了推，咧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给，你拿着。趁热吃啊，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姜辰辰看着陈默年，接过炒栗子，触手还能感觉到那热腾腾的温度。她浅笑：“谢谢啊。”　　　　“嘿嘿，不谢！”陈默年很高兴，笑得弧度就更傻了。他双手握了握，显然有些激动，声音都略微地沙哑起来，“姜小姐，我、我帮你叫车！”　　　　没过几分钟，一辆出租车来了。陈默年替姜辰辰开了车门，送她上车。　　　　车轮滚动，姜辰辰不由回头，还能看到陈默年站在原处，拼命地朝她挥手致意。　　　　姜辰辰转回头，眉宇间就多了几分迷惘。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解开炒栗子的包装，从圆滚滚的栗子中拈出一颗，咬开——　　　　嗯，果然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