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护卫早有准备,动作既快又准,下手又是卯足了劲儿,几尽全力,便是立时将人手腕打脱臼也是有的。    顷刻间,四下叫痛声连连,不绝于耳,伴随着这些惨叫的,还有一片听令哐啷刀剑落地的声音。    而每一声刀剑落地,就意味着有一个匪徒失了兵器,陷入颓败的境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沈舒晗将轿帘掀开了一角。    “小姐?”红蝶凑了上去。    沈舒晗朝外看了一眼,对她低低嘱咐了几句。    红蝶闻言一怔,应了声是,赶忙提了裙角朝队伍前面跑去。    只是跑了没有多远,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策马而来。    这气势逼人,又眉目冷冽的男子,正是听到后头动静赶来一探究竟的慕元靖。    “王爷!”红蝶高呼一声。    慕元靖看到她,手上一动,“吁”的一声勒紧了缰绳,使马蹄稳稳刹在了来人身边。    他低头扫了一眼红蝶的衣着,声音清冷:“你是沈家的?”    “回禀王爷,奴婢确是沈侧妃的贴身丫鬟。”红蝶自报着家门屈膝见礼,迫于马上之人的气势没有抬头:“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现下局势已定,可以令迎亲仪仗继续向前了,后面的事不必理会。”    慕元靖闻言,锋眉微微一扬,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有些松动。    不过很快,他面上的异样就不见了踪影,语气淡淡:“好。”    红蝶传过话,记挂着自家小姐便告退了。    慕元靖却是策马立在原地没有动,清冷的目光落在花轿所在的方向,看不出在想什么。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崇文,派两个人过去。”    跟在他身旁,随从模样的男子顺着他的视线往过看了一眼,“小的明白。”    两束视线汇集处,是那顶花轿的帘栊。    然而,那扇轿帘再也没有被人由内掀开。    任凭周遭一片混乱,那里却是安静的,像是一切都与花轿中人无关。    慕元靖收回了逐渐有些幽深的目光,勒马回身,示意队伍继续向前。    接到命令,后头的仪仗稍作迟疑便都动作了起来,毕竟是出自宫里的人,连伴君如伴虎的日子都过惯了,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    喜乐再次在街道上响起。    很快,迎亲的仪仗就走出了数十步远,唯独留下队尾原本负责挑抬嫁妆的沈家人。    看到这样的情景,两边本还在为大变活人那一幕讶异不已的百姓,这次吃惊得连下巴也掉在了地上。    啥,接亲队伍就这么走了?!    啥,嫁妆也不要了吗?!    哦对,没有嫁妆……    到了这会儿,这些劫匪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一路冲杀过来,居然没有看见沈家有哪一个仆从抵抗,而把他们吸引到这里大干一票的——所谓藏有珍宝的嫁妆箱子里,藏的都是大活人!    为首的劫匪登时感到眼前一黑,连一个脏字都来不及啐出,急急下令道:“撤退!快撤退!”    可惜已经迟了。    护卫们的棍棒一下下击打在劫匪的四肢上,虽然有意避开了要害,但敲击在不薄的冬衣上仍能听到一声声钝器入肉的闷响,足可见他们下手的力道。    要知道人高马大的护卫们在不宽敞的箱子里憋了一路,都是一肚子的不痛快,现在好容易活动开手脚,哪会让罪魁祸首这么轻易逃脱?    当然,一脸正义的他们是不会承认自己在泄私愤的。    没了兵器的劫匪们这下彻底慌了神,完全像散兵游勇一般几击便倒。    也有伸手矫健些的逃了去,不过毕竟只是少数,护卫也不追赶,只着重将躺倒在地的绑了起来。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原本来势汹汹的劫匪就被活捉了大半,这个时候,看热闹的百姓较之方才还多了不少,几乎将整条街道都挤满了,眼看护卫将劫匪一一押走,不禁发出了惊奇赞叹的议论声,更有甚者还在一旁高声叫好。    毕竟对寻常人来说,婚丧嫁娶并不稀奇,成亲之日遭遇劫匪,却又能将劫匪们一网打尽的场景却是头一回见。    也是因为这一幕,这场婚事在很多年后依旧是所有京城百姓心目中最特别的,没有之一。    前面队伍还在秩序井然的向靖王府行进着,似是方才的刀光剑影并没有影响众人分毫,只有跟在花轿旁的几个丫鬟还是一副花容失色没有缓过劲儿来的样子。    碧螺抚着胸口一脸的惊魂未定,不时的回头看上一眼,生怕那伙人再追上来。    “别怕。”红蝶安抚性的握住了碧螺的手,“现下应该安全了。”    碧螺的身子还是有些发颤,反复回头看了几次之后她的神色才终于镇定了些许,“还好……还好老爷早有准备,不然我都不敢想咱们怎么办才好。”    红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帘栊,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把料事如神的并不是老爷,而是自家小姐的话说出来。    因为她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沈姝晗在出阁前几日没有与任何外人接触的情况下还会料想到这一切,不过从自家主子方才镇定自若的反应来看,红蝶还是可以认定,沈家送亲队伍里这番布置,跟自家主子与沈焕的那番谈话不无关系。    碧螺没有留意到红蝶的异样,独自嘟哝了几句,见她不说话,又道:“对了,小姐的嫁妆怎么办?这一会儿就到靖王府了,咱们将军府的千金出嫁,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不必担忧。”红蝶想了想,还是决定提点她两句:“主子们既然一早做了布置,自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东西,再者说,你见小姐现下可有任何慌乱?”    碧螺眨了眨眼,一想也是这么个理,点头表示赞同。    沈姝晗坐在花轿里一路留心着二人对话,心里不免有一些百味陈杂。    她记得,这样的场景自打红蝶被指到自己身边,就从来没有间断过。    红蝶是王嬷嬷当年亲自调/教的,身边又有一个同样机敏的白芙,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红蝶逐渐养出了玲珑的心思,凡事交由红蝶经手,缜密沉稳自不必说,更是一点就透。    这样的红蝶,前世便颇得她的看重。    追究起来,恐怕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靖王妃云氏才会先拿红蝶开刀,迫不及待的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红蝶赶出了王府。    而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只要顺了云氏的意,就能过上与人无争的日子,竟没有据理力争的为红蝶辩上一辩,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凭白担上了一个污名。    就连碧螺,也是因为她的步步退让,以致为了保护她,惨作了靖王妃贴身丫鬟刀下的亡魂……    沈姝晗心底有些苦涩,攥着帕子的手一紧再紧。    “你瞧!”花轿外蓦地传来碧螺的声音,使沈舒晗从回忆中抽离。    在不知不觉中,队伍已经穿过了几条安静些的辅道,四周再次嘈杂起来。    这个时候,仪仗正好行在京城另一条主干道上,这条街甚为宽阔,虽然不如方才的闹市繁华,却也并不逊色多少。    红蝶顺着碧螺的视线看去,早就候在这里的一溜儿时兴镂空花样式的妆奁被人抬着,从一条巷道中鱼贯而出,不声不响得紧跟在了花轿后头。    碧螺的神色终于恢复了轻松,两个丫鬟对视一笑,刚要说话,便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欢庆着迎亲队伍的归来。    二人立时停下话头,专心致志的走起路来。    随着距离靖王府越来越近,花轿行进的速度开始明显变得缓慢,一声声渐大的爆竹声里,花轿被抬进了靖王府的大门。    一脸喜气的礼官快步走上前,朗声唱礼:“迎新人——踢轿门——富贵迎门!”    沈姝晗随着轿身连晃三下,稳稳落地,原本蒙着喜帕的双眼霎时感到一片光亮,随即又被一个高大的身躯遮住。    在阴影中,她清晰的看到喜帕下露出一只修长中不失宽厚的手掌。    这一刻,她不由的有些怔忪,眼前的画面堪堪与记忆交织、重叠在一起。    见她一动不动,一旁的红蝶忙低声提醒道:“小姐,下轿了。”    沈姝晗心里突突跳了两下,猛然回过神,正要抬手,却见那只微凉的手掌已经慢慢握住了她。    那手稳稳将沈姝晗带出轿外,又递过一只红色的绸花,沈姝晗伸手接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在慢靖王一步的地方,与他并行步入了礼堂。    接下来是一连串入门的礼节。  按照皇家的礼制,皇子娶亲皇帝是不必亲临到府的,而侧妃过门又无须行举案齐眉的大礼,流程上更是简单了许多,所以一路下来很是顺利。    在礼官宣布礼成后,作为新郎官的靖王需要留下应酬前来道贺的宾客,沈姝晗则被喜娘送进了新房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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